视线越过他的头顶,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公安局大门。
“跟我来。”
她说完,竟然转了个身,又朝着刚才那个让他吓破了胆的地方走去。
阮小白懵了,愣在原地没敢动。
她这是……反悔了?
周亚走了两步,发现身后没动静,回头不耐烦地吼了一句:“跟上!愣着干什么?”
阮小白一个激灵,赶紧小跑着跟了上去。
两人重新站在了市公安局的台阶下。
这一次,阮小白虽然还是紧张,但没有了刚才那种恐慌。
他看着周亚的侧脸,她紧绷着下颌,表情算不上好,但似乎已经有了主意。
“听着。”
周亚偏过头,压低了声音,像是在交代什么机密任务。
“你不是说你失忆了,没地方去吗?”
阮小白用力点头,像小鸡啄米。
“行。那一会儿进去,就给你办张身份证。”
“啊?”
阮小白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办……身份证?在这个世界?
“你暂时……”
周亚说到这里,卡了一下,似乎对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极度别扭。
她烦躁地抓了抓后颈的短发,叹了口气。
“唉……暂时算是我弟弟,明白了吗?”
弟弟?
阮小白彻底愣住了。
这……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她真的愿意收留自己了?
尽管只是“暂时”的。
“明,明白了!”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连连点头,生怕她下一秒就改变主意。
看着他那副眼眶发红,激动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周亚的表情更不自在了。
她移开视线,含糊地“嗯”了一声,率先迈开步子走上了台阶。
进了公安局大厅,一股凉气扑面而来,驱散了外面的暑热。
大厅里人不多,窗明几净,穿着制服的警察来来往往,大部分都是女性,个个都身姿挺拔,英姿飒爽。
阮小白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墙上贴着的海报也很有意思,一张是提醒广大男性谨防婚姻诈骗,另一张是宣传“家庭主夫”权益保障法的。
一切都和他的世界是反的。
周亚显然对这里很熟悉,她轻车熟路地领了一个号,就带着阮小白到户籍办理的窗口前排队。
负责窗口的是一个看起来很干练的女警,年纪不大,看到周亚的时候挑了挑眉:“哟,周亚,你可有日子没来了。这次又是什么事?”
“给她办个户口。”
周亚言简意赅,把阮小白从身后拉了出来。
女警的视线落在阮小白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阮小白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往周亚身后缩了缩。
“你弟弟吗?”
女警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
“亲的?不像啊。”
“捡的。”
周亚面不改色地胡扯。
“脑子摔坏了,什么都不记得,我妈心善,非要收养,先给他落个户。”
她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一样。
阮小白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对周亚的佩服又上了一个台阶。
这谎话张口就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女警又看了看阮小白那张漂亮得过分的小脸,还有那怯生生的样子,似乎信了几分。
毕竟周亚家里的情况,她多少也知道一些。
没再多问,递过来一张表格。
“填表吧。”
周亚接过表格和笔,刷刷地就写了起来。
阮小白凑过去看,只见她在“姓名”一栏,顿了一下,然后写下了“阮小白”三个字。
看到自己的名字被写下,阮小白心里涌上一股奇异的感觉。
就好像,他真的要以这个身份,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扎下根了。
关系那一栏,她大笔一挥,写上了“弟弟”。
接下来是拍照,录指纹。
阮小白像个木偶一样,被周亚推着,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坐在小凳子上,背后是蓝色的幕布,镜头对着他。
他努力挺直腰板,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
“笑一个。”
拍照的女警提醒道。
阮小白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行了。”
整个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
拿到那张带着回执的临时身份证明时,阮小白的手都在抖。
薄薄的一张纸,却像是千斤重。
他看着上面的名字和那个陌生的身份证号码,还有“户主关系:弟弟”那几个字,眼眶一热,差点又掉下泪来。
他有身份了。
从公安局出来,阮小白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纸折好,贴身放进口袋里。
两人一路无话地回到了那间小小的出租屋。
屋里像个蒸笼,又闷又热。
周亚脱了外套,随手扔在床上,然后从床底下的箱子里翻出两包泡面,熟练地烧水、撕开调料包。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泡面就摆在了那张破旧的小桌上。
两人面对面坐着,吸溜吸溜地吃着面。
没有交谈,只有筷子和碗碰撞的声音,还有风扇吱呀呀的转动声。
阮小白吃得很快。
吃完面,他甚至把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他放下碗,看见周亚已经吃完了,正靠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吃完饭就换了件黑色的背心,露出的手臂线条紧实流畅,昨天打架留下的那点擦伤已经不太明显了。
“那个……姐姐,”
阮小白鼓起勇气开口。
“谢谢你。”
周亚抬眼看他,没什么表情。
“谢什么。”
“谢谢你……收留我。”
周亚没接话,站起身,把碗筷收进水槽里,哗啦啦地冲干净。
然后她拿起搭在床头的外套,重新穿上。
“我要出门干活了。”
她一边整理着衣领,一边说。
阮小白一听,立刻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一脸认真地说:“我也要去找工作!”
他不能一直白吃白喝。
他是个男人,虽然现在落魄了,但骨气还是有的。
更何况,他不想成为周亚的累赘。
周亚穿衣服的动作停住了。
她转过身,用一种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嗤笑了一声。
“你?”
她上下打量着他,那眼神里的轻蔑毫不掩饰。
“你这个年纪,能干什么?端盘子都嫌你碍事,谁敢要你?”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阮小白瞬间涨红了脸。
他想反驳,说自己可以干很多事,可话到嘴边,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啊,在这个世界,他能干什么?看起来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除了长得好看点,一无是处。
“你就在这儿好好待着,别乱跑,明白吗?”
周亚的语气不容置疑,像是在命令一个不听话的小孩。
话说出口,周亚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口气,怎么跟管儿子似的?她心里一阵别扭。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这小子是死皮赖脸非要留下来的,自己一个穷光蛋,烂命一条,有什么值得他图的?大概就是怕被送去什么收容所吧。
这么一想,她心里那点异样感就散了。
多了个麻烦,仅此而已。
“我……”
阮小白还想争取一下,他不想当个吃白饭的废物。
“闭嘴。”
周亚懒得再跟他废话,拉开门,丢下一句。
“饿了就自己泡面,别给我惹事。”
“砰”
的一声,木门被关上了。
屋子里又只剩下阮小白一个人。
他颓然地坐回凳子上,看着空荡荡的泡面碗,心里一阵阵地发堵。
无力感像是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他就像一只被拔了毛的鸟,空有一双翅膀,却哪里也飞不去。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是真的……一无所有,也一无是处。
苦恼地抓了抓头发,阮小白长长地叹了口气。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现在有了一个可以暂时落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