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就来到了晚上。
温郗在自己房间里打坐休养,突然耳边听到几声隐隐约约的呼唤。
她有些茫然地睁开眼,耳边的声音愈发清晰。
温郗:?
谁给她识海传音呢?
温郗下床穿鞋,仔细辨别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找了半天没办法了,她一把推开窗户,探着身子往外看。
谁啊?
“嘿,顾郗。”
突兀的一声招呼吓了温郗一跳,她下意识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头看去,一时无语。
在她的视线中,叶疏淮正扒着她的屋檐,探出个脑袋对着她笑的灿烂,高高束起的马尾也随着他的动作垂下,黑色长发在温郗面前一摇一摆,晃来晃去。
格外渗人。
温郗:“……咱不能好好的走路来吗?”
又不是来城主府偷东西的,飞檐走壁做什么?
她就说刚刚那声音跟梵音降世一样,他大爷的在她周身3d式环绕,合着是因为叶疏淮在她屋顶趴着呢。
叶疏淮拍了拍手边的砖瓦:“走了,去喝酒,温执玉那家伙买了好多,我们今天能喝个痛快!”
温郗看了眼自己的屋顶,欲言又止:“在我头上喝?”
叶疏淮翻身一跃而下,精准地落在温郗窗前,凌厉的眉眼自带一股傲气,他挑眉勾唇:“当然不是,老虞说在姑娘家的房顶上喝酒不太合适。”
温郗:“那我们去哪喝?酒楼?还是城墙上?”
叶疏淮一拍胸脯:“当然是来我们房顶上喝啊。”
温郗:……
差别在哪?
她身边到底有没有正常人?
最终,温郗还是跟着叶疏淮飞身上了虞既白的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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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绸,轻柔地洒落在小院的青瓦上。
城主府外还是一片灯火通明,只不过由于主街道还没修缮完毕,平日里的叫卖声、吆喝声尽数归为沉寂。
城主府外有阵法相护,府内更是安静。
四位少年站在屋脊上,小声说着什么。
叶疏淮拎着一坛酒,找了个平稳的屋脊坐下,得意地拍了拍酒坛:“快坐下,城主说这是她珍藏的好货,算是让我们赶上了。”
温执玉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在他左边坐下,他顺手接过酒坛拍开泥封,浓郁的酒香立刻逸散开来。
他低头嗅了嗅,挑眉道:“行啊,闻着很不错。”
温郗也不客气,挨着温执玉就坐下了,眼巴巴地等着喝酒。
她老馋这一口了。
虞既白微微一笑,拂了拂衣袍下摆,在温郗右边优雅落座,随手接过温执玉递来的酒碗。
叶疏淮则直接在靠近屋檐的一端坐下,长腿随意支着,自己拿过酒坛倒了一碗,仰头便灌了一口。
酒液入口,叶疏淮满足地眯了眯眼,月光勾勒出他清晰利落的下颌线。
“好酒!”叶疏淮赞道,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温郗也给自己倒了一碗,学着叶疏淮的样子喝了一大口,结果被呛得直咳嗽,脸蛋瞬间涨红。
温执玉轻笑:“慢点,别学老叶牛饮水似的猛喝。”
叶疏淮:?
这个温执玉,跟顾郗聊天还非要踩他一脚!
温郗还在呛着,虞既白递来一方干净的素白手帕,语气温和:“不急,院子里还有许多,够喝了。”
温郗接过手帕,笑着道谢。
叶疏淮举起酒碗,对着空中那轮银盘般的明月,朗声道:“来!为了……”
“为了今晚的明月,干!”
四人笑着碰碗,清脆的响声在夜色中传开。
几碗酒下肚,气氛更加热络。
夜风拂面,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酒气,也吹动了少年们的衣袂发梢。
温执玉枕着一条胳膊躺在瓦片上,望着星空,看似随意地开口:“说起来,顾郗,你以后打算做什么?你这个天启京都人有没有打算游历启明洲啊?”
他语气懒散,那双淡青色眼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亮。
温郗抱着膝盖,下巴枕在膝盖上,眼睛亮晶晶的,仿佛盛满了星子。
她看看叶疏淮,又看看虞既白,最后目光落在温执玉身上,忽然露出一抹明媚的笑容:“我啊?我的理想可简单了!”
她猛地站起来,张开双臂,宽大的衣袖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仿佛要拥抱整个夜空。
她提高了声音,带着几分醉意,更多的是飞扬的意气与昂扬:“我要变得超级超级厉害!”
“厉害到没人敢欺负我在乎的人!厉害到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护着谁就护着谁!我要用我的九宸溯音箫,荡平所有草菅人命的邪魔歪道!”
温郗猛地放低了声音,轻声呢喃:“最后,我要回家。”
她顿了顿,再次重复:“我要回家。”
其实,温郗对上辈子那个世界没有太多的挂念,但只要那里有她妈妈在,温郗便愿意破开一切艰难险阻,与母亲相逢。
她和她母亲,是彼此的守望。
温郗所做一切的最终目的,都只是与顾月明再相逢。
平复好思绪,温郗反问道:“那你们呢?打算去哪?”
叶疏淮最先回应,他屈起一条腿,手臂搭在膝盖上,指尖随意转动着空酒碗,眉眼间是毫不掩饰的锐气:“我?”
“自然是磨砺手中剑,踏遍启明洲,会尽天下英豪。若有那为祸世间之辈,一剑斩了便是。”
叶疏淮起身,高高束起的马尾在身后随风飘扬,黑红色长袍在夜风中无比飘逸,好似少年那不受束缚的心。
“我叶疏淮,一定会成为当代剑道第一人!”
“一定会超过我长姐,成为淮水叶氏第一人!”
他说得干脆利落,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未经世事的傲然。
叶疏淮没兴趣跟他姐姐争家主之位,他就是单纯的小孩子心性,不乐意一直听身边人念叨姐姐比他要厉害,所以总憋着一口气要争个第一,让家族对他刮目相看。
温执玉笑了,一跃而起:“好!到那日,叶疏淮,你们要陪我去魔都闯一闯,我们杀个魔君来玩玩!让魔渊那边的魔族都吓得屁滚尿流!”
虞既白也不好再坐着。他缓缓起身,轻轻晃动着碗中清澈的酒液,唇角含着一抹温润的笑意,语气平和。
“那我就在旁奏乐好了,给你们添个氛围,顺便收些魔族的人头。”
温执玉闻言,低笑出声。
他顿了顿,看向远方朦胧的城郭轮廓,懒散的神情收敛了几分,声音也沉静下来:“除此之外,我想看看更广阔的天地。”
“我修逍遥道,我意求逍遥。”
“草木为席被,风雨做友亲,广游天地间,我自证我心。”
他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叶疏淮举起了手中的碗:“反正,我们三个一定会一直在一起!”
看着这一幕,温郗有些恍然。
在温郗的脑海中,此刻三人的斗志昂扬与虞既白落寞一人的身影总会悄然重合,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
她只是借着这个机会参与了虞既白曾经的骄傲,而不是真的在他们身旁。
她该怎么办……
让她一个知晓三人最终结局的人该怎么办……
温郗垂眸,举起酒坛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注意到温郗的情绪有些落寞,以为她是觉得有点被他们三人孤立不开心了,虞既白急忙举起酒碗笑着说道:“好了,那就预祝我们——”
“每个人都得偿所愿,去见识更大的天地!”
温执玉也注意到了温郗情绪有些低落,他想了想,抬手结印在这间院子的外围布下了一个隔离阵法。
夜风拂动他略显凌乱的衣摆,他收起了脸上那副惯有的慵懒神情,并未多言,只抬起右手。
他一手举碗,一手汇聚灵力。
温执玉修长的手指翻飞,在胸前流畅地结出一个法印,掌心处阵盘涌现。
下一刻,湛青色的灵力自他指尖汹涌而出,如同夜空中骤然亮起的星辰,纯净而磅礴。
那光芒冲天而起,随后在夜空中荡开一圈涟漪。
“咻——嘭!”
几乎在灵力扩散的瞬间,第一朵绚丽的烟花在深邃的夜幕中轰然绽放。
金红色的光芒如同一把巨伞,瞬间遮蔽了温郗视线中的大半天空,照亮了屋顶上的四人。
紧随其后,是无数流光。它们拖着耀眼的尾焰,争先恐后地窜上高空,迸发出千姿百态的光华。
火树银花,流光溢彩。
温郗仰着头,清澈的眼底被漫天光华染上一片绚烂。
她想起了第一次在清弦峰过年时,虞既白也送了她这样的一片烟火。
温执玉扬声道:“我们就是要活得痛快!活得自在!”
“来,走一个!”
“说得好!”叶疏淮第一个举碗响应,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虞既白也含笑举碗:“一言为定。”
温郗扯了扯嘴角,跟着举起了手中的碗。
在这一刻,少年们昂扬的意气与漫天绽放的璀璨烟火交融,直上云霄。
“叮——”
四只酒碗在盛开的烟花下相碰,声音比刚才更加响亮,惊起了不远处屋脊上栖息的鸟雀。
明月高悬,月光洒向大地。
屋顶上四人的身影被勾勒得清晰而明亮。
夜风吹过,带着酒香和笑语,一点一点飘向远方。
轰鸣声不绝于耳,烟火流转不息。
这个夜晚很普通,
不普通的是盛大烟花下四位意气风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