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萧景琰,大胤王朝的第七任帝王。
我的前二十年,顺遂得像一碗温吞的白水,无波无澜,亦无惊涛骇浪。
出生那日,钦天监言有紫气东来,父皇龙颜大悦,未满周岁便将我册封为太子,倾注全部心血教养。
东宫岁月,无非是研墨读书、习射演武,朝堂纷争似乎永远隔在一道无形的宫墙之外,我只需循着既定的轨迹,等待接过江山的那一日。
父皇驾崩时,我刚满二十,朝局稳定,宗室臣服,我毫无悬念地登上了龙椅,接受百官朝拜,成为了这万里江山的主宰。
唯有一件事,如鲠在喉,是父皇临终前攥着我的手,用最后一丝气力留下的遗命。
他浑浊的眼中满是忧虑,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景琰,温……温氏一族,势大难制,野心已露……务必……务必除之,以绝后患。”
我怎会不知。
温丞相温彦博,在父皇在位时便已是权倾朝野的肱骨之臣,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朝堂之上半数官员皆出其门下。
更精妙的是,他早早就将自己的嫡女温月容送入东宫,成为我的太子妃。
我登基后,她顺理成章地坐上了皇后之位,母仪天下。
登基之后,温彦博愈发高调张扬。
他手下的人借着他的权势,卖官鬻爵、中饱私囊,行事张扬到几乎不加掩饰。
地方官员的奏折如雪片般递入宫中,字字句句皆是弹劾温氏党羽的罪状,可朝堂之上,竟无一人敢当着我的面提及此事。
那些曾与温氏稍有龃龉的官员,要么被寻了由头罢官流放,要么便是突然染病暴毙,久而久之,百官皆噤若寒蝉,唯有温氏一党气焰熏天。
可与温丞相的张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我的皇后温月容。
她似乎总能看透时局,知晓温家此时已是盛极而危,又或许,她本就深谙“以柔克刚”的道理。
入宫多年,她始终表现得温婉和善,说话时永远温声细语,如春风拂过,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处理六宫事务时,她不偏不倚,赏罚分明,对宫中的老人敬重有加,对新来的妃嫔也多有照拂。
宫中上下,无一人不称赞皇后的贤德,连母后留下的老嬷嬷,都时常在我面前说:“陛下好福气,皇后娘娘这般贤良,实乃六宫之幸,天下之幸。”
可只有我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她的伪装。
她与她的生父温彦博一样,骨子里流淌着冷漠自私的血液,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视他人性命如草芥。
我见过她私下处置犯错宫女时的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那与平日里温婉贤淑的皇后判若两人。
她的贤德,不过是她用来笼络人心、稳固后位的武器,与温彦博的权势相辅相成,共同编织起一张笼罩在朝堂与后宫的大网。
登基第一年,后宫便有喜讯传来。
皇后温月容再次有孕,御医诊脉后,跪地恭贺:“恭喜陛下,贺喜皇后娘娘,腹中是位皇子,龙子降世,实乃国运昌隆之兆。”
同一时期,宫中还有五位妃嫔先后怀孕。
这本是皇室兴旺的好事,可我心中却警铃大作。
我太清楚温月容的手段,她绝不会允许任何一个可能威胁到她儿子地位的孩子降生。
果然,悲剧接二连三地发生。
先是贤嫔在御花园散步时“意外”失足落水,腹中胎儿不保;接着是容嫔染上“急症”,高烧不退,孩子没能保住,连她自己也缠绵病榻,日渐衰弱;随后,淑嫔、德嫔、良嫔也各自遭遇了不同的“意外”,有的误食了不洁之物,有的被宫中疯狗惊吓,最终无一例外,尽数滑胎。
短短半年时间,五位妃嫔的孩子相继夭折,后宫之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唯有皇后温月容的胎象依旧稳固。
她每日依旧温声细语,还会假意去探望那些失了孩子的妃嫔,言辞间满是惋惜与关切,可那双看似温柔的眼睛里,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得意与冷漠。
终于到了温月容生产的那日。
或许是天道轮回,她竟遭遇了难产。
产房内,她的惨叫声撕心裂肺,传得殿外都清晰可闻。
御医们急得满头大汗,跪在地上连连请罪:“陛下,皇后娘娘胎位不正,怕是……怕是凶多吉少,还请陛下定夺。”
我站在产房外,神色平静,心中却毫无波澜。我抬手,对身旁的贴身侍卫低声吩咐:“去,把那支催产香拿来。”
侍卫领命而去,片刻后便捧着一个小巧的锦盒回来。
盒中躺着一支通体暗红的香,香气诡异,并非太医院所制,而是数月前顺嫔难产而亡后,侍卫从她宫中秘密搜出的。
顺嫔当年便是用了这支香,最终母子双亡,而那香的来源,种种线索皆指向皇后宫中。
“点燃,送进产房。”我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侍卫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依言照做。诡异的香气顺着门缝飘进产房,没过多久,里面的惨叫声便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御医们慌乱的呼喊:“不好了!皇后娘娘大出血!”
“皇子……皇子没保住!”
我站在原地,静静听着里面的混乱,脸上缓缓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悲痛。
我走进产房时,温月容躺在血泊之中,脸色惨白如纸,气若游丝,见了我,眼中满是绝望。
御医们再次跪地请罪,声音颤抖:“陛下,皇后娘娘失血过多,虽已保住性命,但……但以后怕是再难有孕了。”
我走到床边,握住她冰冷的手,声音带着刻意压抑的哽咽与痛心:“月容,辛苦你了。孩子没了,没关系,只要你好好活着就好。朕……朕会一直陪着你。”
我的表演天衣无缝,满宫上下都知晓帝王对皇后情深义重,为了失去的皇子与重伤的皇后痛心疾首。
只有我自己知道,心中那压了许久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半。
温月容失去了她最大的筹码,温家想要借皇子进一步稳固权势的算盘彻底落空。
而我,既除掉了这个潜在的威胁,又保全了自己“贤明君主”与“深情帝王”的名声,无人能指责我半句。
只是看着床上气息奄奄的温月容,我心中没有半分怜悯。
这不过是她应得的报应,也是我铲除温氏一族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