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轮回镜惨白的光晕重新笼罩平台,却再也无法驱散凌云心头的寒意。空气中弥漫着死寂,比月蚀前更加沉重,仿佛刚才那镜中探出的苍白之手,抽走了此地最后一丝“生机”。
凌云站在原地,身体微微颤抖,不是恐惧,而是灵魂层面被更高存在“注视”后的本能战栗。丹田内,噬辰真印光芒黯淡,传来阵阵虚脱的刺痛,方才强行接引镜光几乎榨干了他所有力量。但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那只手,那道目光,以及守镜人那句“它认可了汝”和“投资”。
魂蛊(系统)被抹除,宇文默的危机暂时解除,这本是天大的幸事。可这“幸事”来得太过轻易,太过诡异,背后牵扯出的存在,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渺小和不安。那镜中之物,是轮回镜的器灵?还是被封印的古老神魔?祂的“认可”和“投资”,意味着什么?自己这枚“变数”,究竟被卷入了何等庞大的棋局?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死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思绪。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必须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守镜人说得对,幽冥道将起风波,此地绝不可久留!
他快步走到宇文默身边,蹲下身仔细探查。宇文默呼吸平稳悠长,面色虽然苍白,却不再是之前那种死气沉沉的灰败,眉宇间那被魂蛊侵蚀的扭曲戾气也消散无踪,只剩下昏迷中的宁静。体内,那如附骨之疽的魂蛊气息已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生机虽然微弱,却在缓慢而坚定地复苏。
真的……解决了。
凌云心中一块巨石落地,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兄弟,我们……还活着。
他不再犹豫,将宇文默小心背起。入手沉甸甸的,却让他感到一丝踏实。他最后看了一眼那面恢复平静、却更显神秘的轮回镜,又扫过空荡荡的平台和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不再留恋,转身踏上来时那条冰冷的铁索桥。
脚步虚浮,每走一步都牵动着体内的伤势和空虚感。但他咬紧牙关,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和噬辰真印缓慢恢复的一丝力量,稳稳地背着宇文默,一步步走向禁地出口。
穿过漫长的石廊,再次经过那间曾囚禁他的石室,一切都保持着原样,死寂无声。守镜人没有再出现,仿佛彻底融入了这片黑暗。凌云能感觉到,那双无形的眼睛或许仍在某处注视,但已不再带有之前的审视和压迫,更像是一种……默许?
终于,他来到了最初进入的那处地下码头。漆黑的潭水无声荡漾,那艘来时乘坐的乌篷小船,依旧静静停泊在岸边,船头那盏青色灯笼,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他将宇文默安置在船舱内,自己拿起船篙。入手冰凉,篙身刻满了细密的符文。他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噬辰内力注入其中。
“嗡……”船篙上的符文微微亮起,小船无声无息地滑入黑暗的水道,向着来路驶去。
归程比来时更加寂静。水道两旁的石壁飞速后退,只有水流被破开的细微声响。凌云站在船头,警惕地感知着四周。体内空虚,伤势未愈,若此时遇到变故,将极为凶险。
幸好,一路无事。约莫半个时辰后,前方出现微弱的光亮,水流也变得湍急起来。熟悉的腐朽水汽和淡淡的血腥味飘入鼻尖。
黑水渡口,到了。
小船缓缓靠上那座破败的栈桥。凌云背着宇文默跃上岸边。清晨的微光透过弥漫的雾气,照亮了满目疮痍的渡口。地面上依旧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和战斗的痕迹,只是尸体早已被清理,空气中弥漫着风雨冲刷后的清冷和死寂。
他看了一眼渡口方向,那里空无一人,之前的茶摊、眼线,仿佛都从未存在过。守镜人所说的“风波”,似乎尚未波及至此,或者说,此地已被有意“清场”。
不能在此久留!
凌云辨认了一下方向,背着宇文默,快步走入渡口后方错综复杂、如同迷宫般的废弃街巷。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让宇文默苏醒,也让自已恢复实力。
他的速度并不快,脚步甚至有些踉跄,但眼神却锐利如鹰,【环境感知强化(残)】模块虽因能量枯竭而范围大减,却依旧全力运转,捕捉着任何一丝风吹草动。噬辰真印缓慢旋转,汲取着空气中稀薄的阴气,同时极力收敛着自身那与幽冥死气同源的气息,避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一个时辰后,在一条堆满垃圾、臭气熏天的死胡同尽头,凌云找到了一个半塌的乞丐窝棚。窝棚被破烂的草席和木板遮掩,内部狭窄潮湿,但足够隐蔽。
他将宇文默小心放下,用干净的布料垫好。自己则瘫坐在入口处,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衣衫。连续的重创、透支、精神冲击,此刻放松下来,排山倒海的疲惫和剧痛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强打精神,先检查了一下宇文默的状况,确认无恙后,才拿出怀中仅剩的几颗疗伤丹药服下,又处理了一下自己崩裂的伤口。然后,他盘膝坐好,全力运转“九幽噬辰功”,引导药力,汲取着空气中微薄的能量,修复着千疮百孔的身体。
这一次修炼,感觉与禁地中截然不同。外界的灵气稀薄而杂乱,远不如禁地精纯,修炼速度慢了数倍不止。但或许是因为摆脱了那种极致的压抑环境,或许是魂蛊危机的解除让心神放松,他感觉内力运转反而更加顺畅自如,对寂灭意境的感悟也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生机”?仿佛极致的死寂之后,反而触摸到了一丝否极泰来的微妙平衡。
这让他对“九幽噬辰功”有了新的理解。这门功法,或许并非一味追求阴寒死寂,其终极,可能蕴含着“向死而生”的奥秘?
时间在修炼中缓缓流逝。当凌云再次睁开眼时,外界已是午后。阳光透过窝棚的缝隙,投下斑驳的光斑。他体内的伤势稳定了不少,内力也恢复了一成左右,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有了基本的自保之力。
他看向旁边的宇文默。宇文默依旧昏迷,但脸色红润了一些,呼吸也更加有力。凌云伸出手,搭在他的腕脉上,一丝极其细微温和的内力探入。
脉象平稳,气血虽虚,却在缓慢滋生。最让他惊喜的是,宇文默的识海一片“干净”,再无任何异物盘踞的迹象,只有纯粹的精神力在沉睡中缓慢恢复。
真的……彻底摆脱了。
凌云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心神终于放松了一丝。他靠在冰冷的土墙上,看着宇文默安静的睡颜,穿越以来经历的种种生死危机、阴谋算计,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
实验室爆炸……质子府暗杀……雨夜逃亡……乌木格追杀……葛老山洞……沉船坳死战……幽冥禁地……轮回镜惊魂……
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每一次都九死一生。但最终,他们活下来了。而且,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逃亡、任人宰割的蝼蚁。他拥有了力量,诡异而强大的力量,也窥见了这个世界冰山一角下的巨大阴影。
守镜人,轮回镜,镜中之手,幽冥道,魂蛊系统……这一切的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守镜人所说的“风波”,又会以何种形式降临?
他摸了摸怀中那枚布满裂痕、气息内敛的骨符,又感受着丹田内那枚冰冷沉寂的噬辰真印。这些都是他安身立命、探寻真相的资本,也是招致灾祸的源头。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杀机四伏。但此刻,看着兄弟安然无恙,凌云的心中,却燃起了前所未有的斗志和冷静。
无论前路如何,他都将走下去。为了活下去,为了守护身边的人,也为了……揭开所有的真相!
就在这时——
窝棚外,远处隐约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声,似乎有大队人马正在附近搜查什么。
凌云眼神一凛,瞬间收敛全部气息,将宇文默往阴影深处挪了挪,自己则如同蛰伏的猎豹,悄无声息地贴近窝棚的缝隙,向外望去。
风波,已经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