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蔓延的第七个清晨,省应急指挥中心的电子屏突然爆出刺目的红色警报。正在协调物资调度的钟长河瞳孔骤缩——卫星云图上,一道暗黄色锋面正以每小时60公里的速度向火场逼近,边缘裹挟着象征强风的锯齿状云系。
把气象组的数据调出来。他按下内部通讯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昨夜刚从邻省调集的2000名消防官兵此刻正在开辟隔离带,若风向突变,这些战士将直接暴露在火头正面。
气象会商室的门被推开时,冷气裹挟着咖啡苦味扑面而来。靠窗的位置,一个身着灰色衬衫的男人正站在六块拼接的电子屏前,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敲击出密集的脆响。他的白大褂下摆随意塞在西裤里,鼻梁上架着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像结了冰的湖面,连抬头的动作都带着精密仪器般的机械感。
冷锋过境时间提前47分钟。沈砚之的声音比中央空调的出风更冷,他调出三维气象模型,红色气流带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原本稳定的偏南风场,14点17分将出现瞬时12级以上旋风,火场温度会在半小时内骤升18c。
钟长河注意到对方左手无名指上的创可贴,边缘还沾着干涸的咖啡渍。这已经是沈砚之连续值守的第96小时,据秘书说这位首席预报员今早直接在数据处理室睡着了,醒来时嘴角还沾着打印纸的纸屑。
能精确到分钟?作战参谋忍不住插话,却被沈砚之骤然投来的目光冻得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无数组跳动的气象数据在瞳孔深处流转。
需要我演示流体力学模拟过程吗?沈砚之推了推眼镜,调出一组复杂的微分方程组,或者您更愿意看多普勒雷达回波的频谱分析?
及时抬手制止了这场即将凝固的对话。他见过沈砚之的预报准确率——去年南方洪灾时,这位专家提前72小时精准预测了三次洪峰过境时间,误差不超过11分钟。当时省防汛办的老主任拍着桌子说:沈砚之不是在预报天气,他是在命令老天爷。
我们需要多少时间转移前线人员?直接切入正题,手指在作战沙盘上划出当前火场范围。黄色标注的隔离带像条脆弱的绸带,正横亘在火势蔓延的必经之路上。
沈砚之的指尖在触控屏上划出弧线,气压梯度图上立刻浮现出三个深红色漩涡。最优撤离窗口在10点至11点15分之间。他调出湿度变化曲线,蓝色区域正以惊人的速度收缩,之后会出现干雷暴,降水量不足2毫米,但闪电可能引发新的火点。
突然响起的打印机声打破了凝重。沈砚之撕下刚吐出的预报单,纸张边缘还带着静电。接过时发现,除了常规的风力风向数据,背面还用铅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修正参数,其中一行小字写着:13:05西南象限可能出现火旋风,半径约80米。
火旋风?年轻参谋的脸色瞬间惨白。这种极端天气现象能将燃烧的 debris 卷至百米高空,去年澳洲山火时曾出现过类似现象,直接导致17名消防员牺牲。
沈砚之却已转身回到主屏前,开始调试新接入的无人机气象站数据。他的衬衫领口沾着片咖啡渍,像朵凝固的褐色雪花。建议优先撤离海拔1200米以上区域,那里的地形风会加剧气流旋转。
当我在11点08分下达全员撤离命令时,沈砚之正在拆解一台故障的自动气象站。他跪在地上,手指灵活地拧下传感器外壳的螺丝,动作精准得如同在进行显微手术。注意到他的手腕上有块老式机械表,表盘内侧刻着极小的字迹——献给最精确的钟。
沈首席,蹲下身,看到对方正在用牙咬断线头,指挥部决定根据你的建议,在14点前实施人工增雨作业。
金属零件突然从沈砚之手中滑落,在地面砸出清脆的响声。这是钟长河第一次见到这位专家出现失误。沈砚之迅速捡起零件,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云层含水量不足,碘化银催化效率会降低63%。他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笔记本,翻到某页递过来,上面用红笔圈着组数据:16点02分有过冷水云系过境,成功率提升至89%。 窗外的天空开始变得阴沉,乌云像被打翻的墨汁般晕染开来。看着笔记本上细密的演算过程,突然注意到页脚画着个简笔画——太阳戴着副眼镜,镜片上写着±0.5c。
14点15分,凄厉的警报声响彻指挥部。监控屏幕里,原本稳定推进的火线突然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火焰在旋风中扭曲成巨大的火柱,卷着火星冲上数百米高空。的手心沁出冷汗,若不是提前转移,此刻那些正在隔离带作业的战士们已经被这吞噬。
16点01分,开始增雨作业。沈砚之的声音适时响起,他不知何时站到了指挥大屏前,手里端着杯已经凉透的咖啡。当第一枚碘化银焰弹划破天际时,有人看见这位专家微微勾起了嘴角,像冰雪初融时的第一缕阳光,短暂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三个小时后,豆大的雨点砸在指挥部的玻璃上。望着监控里逐渐熄灭的火头,转身想找沈砚之,却发现气象会商室只剩下满桌摊开的数据报表。秘书抱着件沾着咖啡渍的白大褂走进来:沈首席去数据中心了,说明天凌晨可能出现辐射雾,他要重新校准能见度模型。
雨幕中,钟长河仿佛看见无数条看不见的气象丝线正从沈砚之的指尖延伸出去,编织成一张覆盖天地的精密网络。这位专家用最冰冷的表情,做着最温暖的守护——就像他眼镜片后那双藏着星辰运转规律的眼睛,看似冷漠,实则承载着万千生命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