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一号楼三层的常委会议室里,中央空调将温度精确控制在26c,但无形的寒意却比隆冬的北风更刺骨。紫檀木长桌的主位上,省委书记林建国指尖轻叩桌面,规律的嗒嗒声在寂静中撕开一道裂缝。这位以着称的省委一把手,此刻正垂眸审阅换届工作方案,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深不见底,仿佛能冻结空气里漂浮的尘埃。
钟省长对沿海经济带规划有什么补充意见?林建国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坐在斜对面的林建国放下钢笔,笔帽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声响。他刚从江北市考察回来,衬衫领口还沾着些许未散尽的尘土,与会议室里一尘不染的氛围形成微妙反差。上周去岚岛港调研时发现,集装箱吞吐量同比下降12%,建议将跨境电商试点范围扩大到整个沿海线。他语速均匀,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林建国的食指在三个字上方停顿半秒,随即翻过方案纸页:具体数据明天让发改委报给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连眼皮都未曾抬起。
会议室里的气氛骤然凝重。组织部长钱立群悄悄调整了坐姿,无名指上的玉扳指在灯光下折射出狡黠的光。这位常委最擅长从冰山一角窥探全貌,此刻正用眼角余光扫描着各位同僚的微表情——宣传部长紧盯茶杯里漂浮的茶叶,常务副省长不停转动手表,纪委书记的笔尖悬在笔记本上空迟迟未落。
散会后,钱立群故意磨蹭到最后。当林建国收拾公文包时,他笑眯眯地凑上前:钟省长,听说令郎在剑桥读博?我家那混小子明年也想申请,回头还请您多指点。他身体微微前倾,恰到好处地挡住了走廊监控的视野。
犬子学的量子物理,怕是帮不上忙。钟长河合上包扣,金属搭扣发出不容置喙的轻响。他清楚记得上个月教育厅班子调整时,正是这位组织部长力排众议,将自己的秘书提拔为副厅长。
电梯间里的交锋更为隐秘。当数字跳到15层时,钱立群忽然压低声音:林书记昨晚单独召见了财政厅长三次。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他又恢复成那副与世无争的模样,拍着我的肩膀笑道:年轻人搞学术就是辛苦,不像我们在机关养老。
林建国走进办公室时,发现桌上多了盆新的文竹。办公厅主任张启明正用喷壶给叶片除尘,看见主人回来立刻直起身:林书记的秘书刚送来的,说是书记自家阳台上养的。青瓷花盆底下压着张便签,只有洁身自好四个字,笔锋凌厉如刀刻。
夜幕降临时,常委楼302室的灯光亮到深夜。钱立群对着通讯录上京城李秘书的名字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删掉了编辑好的短信。他望着窗外钟长河办公室熄灭的灯光,忽然想起半年前全省经济工作会议上,那位年轻省长当着林书记的面,将Gdp水分报告摔在桌上的场景。那时林书记的眼镜片反着冷光,谁也猜不透这位冰山书记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凌晨两点,林建国的书房依旧灯火通明。换届方案上布满红色批注,而在钟长河姓名旁,只有一道浅浅的折痕。书桌上并排放着两份文件:一份是钟长河提交的《关于深化国企改革的十三条建议》,另一份则是匿名举报信,信封上用口红画着诡异的狐狸图案。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在两份文件之间投下一道泾渭分明的阴影。
与此同时,钟长河在宿舍里反复看着岚岛港的航拍视频。集装箱吊臂在夜色中划出金色弧线,像一柄柄叩击时代的重锤。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纪委书记发来的加密信息:省国资委主任办公室搜出三张不同姓名的银行卡。他关掉屏幕,将目光重新投向视频里那片闪烁的港区灯火,仿佛要从无尽黑暗中,打捞起明天的太阳。
夜色渐深,省委大院的香樟树上,两只夜鹭忽然惊飞而起,翅膀划破寂静的夜空。它们掠过常委楼的窗棂,带走了那些在暗影中滋生的猜测与算计,只留下月光在青砖墙上投下斑驳的树影,如同棋局上未落定的棋子。而在这场权力的博弈中,冰山依旧沉默,狐狸们仍在潜行,唯有远处海港的汽笛声,在沉沉夜色里传递着时代的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