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门,一行人打马扬鞭,往西南而去。
王四营南邻萧太后河、东与通县交接。其军营乃永乐年间所留,朱棣“靖难之役”时,在朝阳门至马驹桥设72所军营,此地为第四营,守备姓王,故俗称王四营。
三十里地转瞬即到。临近军营,看辕门、围墙颇多破败,营中情况自可见一斑。是啊,于谦指挥的北京保卫战之后,大明再也无力整军,加之文臣刻意打压,曾经的精锐三大营,再也无复往日荣光。军心士气,便如那校场的军旗一般,虽然高高在上但无精打采地低垂着。
张铭站在营门口张望着,见太子殿下一众人到了,带领身边几位武将跪拜相迎。
进到大营,映入眼帘的更是一番破败之相。检阅台楼梯残缺、栏杆有几处已不见踪影;远处马厩屋檐透光,也没见有马匹在内;更远处军营看个大概其有几处房门大开,不知是开着门还是门板丢了。
看到此,朱厚照一阵心酸,这天子脚下号称精锐的五军营都如此,那各地边军、守备能好到哪里去?如此何谈士气、哪来的战斗力?!长此以往,最终明军沦落为将领的私人武装也就不足为奇了。
“张铭,先安排测试火铳吧。”
“诺”
张铭引着众人来到教军场,教军场已经按照距离布置好了靶子和盔甲。一路疾驰过来有些吃不消的黎永安稳定了一下心神,把火药、铅子装好,“砰,”随着一阵烟雾升腾,300尺之外的标靶纹丝未动,黎永安波澜不惊地重新调整了一下火铳,瞄准之后又开一枪,“砰”,这次标靶连带支撑的木杆一同断裂落地。
好,这力道真是强劲。朱厚照心里喜道
600尺靶标在黎永安射了四枪之后方才命中,效果与300尺等同。
1000尺外,树立的不再是标靶,而是一个身穿盔甲的草人。黎永安十枪之后方才命中,草人应声倒地,兵士取回后只见铠甲腹部穿透一洞,后甲也已破损,铅子牢牢嵌在铠甲内层。
好,如此冲击力,若敌兵骑兵冲锋,必可破双重甲。
“器成,孤记你一大功。”
黎永安忙跪倒谢恩。
“殿下,这火铳准头可忧,十次击发敌骑已至近前。”
“言之有理,李昱,如可曾想器成乃一介文官,若换做我神机营射手,再加以训练之后若何?”
“殿下,臣不敢妄言。”
呵呵,这李昱真是有进步了,能发现问题,且不再是张嘴就说的莽撞脾气了。
“器成,火铳拿来,孤试上一试。”
“殿下,万万不可。”朱厚照话音一落,周围众人一起开口反对。
“殿下,君子不立危墙,况殿下贵为太子。切不可以身犯险。”王守仁上前谏道。
“器成,汝亦阻挠孤?”
“殿下,臣亦劝谏殿下勿以身犯险。”
“器成,汝对此火铳心怀疑虑?”
“殿下,臣对所制火铳笃信不疑。”
“孤看你心存狐疑,不足为信。”
“殿下,臣以性命担保,此火铳若有差池,臣甘愿受死。”
“既如此,为何不敢让孤一试。”
醉心于科研的人无不如此,你可以诋毁他的人品,但你决不能贬低他的成果。看着被太子殿下牵着鼻子走的黎永安,张铭等人无不感慨,殿下真是太……不敢说,大逆之言啊!
气血上涌的黎永安把装好的火铳递到太子殿下手中,朱厚照稳了稳心神,抬起火铳,一股熟悉的感觉萦绕全身,“砰”,1000尺外草人纹丝未动。
“再来。”朱厚照命黎永安再次装填,冷静下来的黎永安这时有点紧张了,装火药、铅子的手有些颤抖。待不把火铳交到殿下手中,又执拗地想为自己的火铳正名,犹豫间耳听“砰”的一声, 紧接着是众人的叫好声,缓过神来的黎永安看时,只见草人头上的头盔掉落在地。军士捡回头盔来报时,头盔俨然已裂成两半,且铅子由头盔后方穿过,已不见踪影。
太子殿下这是神射啊,养由基亦不过如此。只是他不知道,殿下在击发火铳之前,拇指擦拭了一下口唇之后竖起来观察片刻,方才击发。
之后众人纷纷上前试射,只是各有千秋,张铭、王守仁同样是第二次便击中草人,李旻则是四击不中后,张铭对他耳语几句后一击命中。但火铳击发五十次之后,铅子渐次乏力,至七十次仅能击中300尺标靶。
朱厚照看了一眼倪星,倪星醒悟,上前道:“殿下,此乃器成于京中火器营所做,臣于遵化试炼之铁,其坚韧胜其十倍,虽百次不在话下。”
“好,甚好。器成先回京。”
“臣遵命。”
“张铭、李昱,你二人留在京中,于三大营挑选五百健儿,充东宫六率。谷大用随你二人听用。”
“殿下,殿下此去顺义皇庄,身边无侍卫保护,臣以为不妥。东宫六率遴选之事,臣与李昱择一人即可,来一人随行护驾。”张铭听朱厚照安排后,忙开口道,他可不想孙河渡口之事再发。
“无妨,东宫六率遴选之事宜早不宜迟,你二人事冗任繁,谷大用协理你二人办理。六率众人安置在西苑皇庄,皇庄改建交由谷大用和马永成,你二人专事操练。孤与伯安快马加鞭转瞬即到,量朗朗乾坤、天子脚下,无碍的。”其实朱厚照还想,现在事情千头万绪,东宫众人分身乏术,自己自保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何况王守仁,呵呵,你真当他只是一介书生?
“子修,但放宽心,吾当保殿下无忧。”
“伯安……”
“王大人?你自保尚且存疑,何能护得殿下安危?”还没等张铭开口,李昱抢先对王守仁言道。
“叔常,吾借汝弓箭一用。”
虽然心存困惑,李昱还是毫不犹豫把随身的弓箭递给王守仁。王守仁怀抱日月,连射三箭,箭箭命中300尺外标靶,之后翻身上马,纵马驰骋,连射三箭,具中300尺外标靶。这一手令在场诸位看的目瞪口呆,即使对王守仁早有准备的朱厚照也不禁暗中赞叹。
王守仁圈马回到众人面前,尚未开口,李昱已迎上去,连称“当得、当得!”。
“我今日便借叔常弓箭一用,保殿下安然返京之时再行奉还。”
“当然、当然。”
张铭又命人取过一把宝剑,王守仁接过佩于肋下,随朱厚照翻身上马奔顺义疾驰而去。倪星要回遵化铁厂,加之铁厂事宜需向朱厚照禀告,反正也是顺路,于是也随他们前往顺义皇庄。
“张大人,这王守仁看似形销骨立,不想有此身手。”
“叔常,我等当尽心竭力了。汝观殿下身边之人,无不各怀奇才,你我二人若不力学笃行,当落人后,不入殿下法眼矣。”
“诺,殿下目光如炬、识人甚明。”
只是张铭对李昱隐瞒了自己的一个想法,那就是殿下对认可的人只呼表字,自己跟李昱随太子日久,还未有此殊荣。抱怨肯定不敢也不会,遂下定决心,此次一定把差事办好。为什么是五百人,殿下几日前跟自己和李昱问过三大营情况,二人的回复是,有近五百人可用,这是续上茬了。殿下心思缜密啊!
朱厚照、王守仁二人一路纵马疾驰。这次有了上次的铺垫,朱厚照又有意探查马力,途中二人未见任何减速。不到半个时辰,二人便到了孙河渡口,远远便看到身穿常服的钱宁侍立在道旁。
“臣钱宁奉高公公之命在此迎候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此乃孤东宫主簿王守仁,你见过了。”
“下官见过王大人。”
“钱大人客气了,久违。”王守仁下了马,但只是一拱手,略作客气。虽然钱宁品级比王守仁还要高,但王守仁已经从钱宁随身佩戴的绣春刀判断出了他的身份。厂卫,皇家鹰犬,不入士子的法眼的。
钱宁不动声色,依然对王守仁恭恭敬敬。他可是消息灵通着呐,知道王守仁在东宫的地位,这可是殿下的左膀右臂,一见面便是称作伯安的,即便是名字也算有一半源自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