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屿这一次精神透支,昏睡了将近二十个小时。
醒来时,窗外已是暮色四合。他感觉像是被重型卡车反复碾压过,从头到脚无一不痛,尤其是大脑,空空荡荡,又像是塞满了棉花,运转迟缓。
他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的手被一只温热的大手紧紧握着。偏过头,看到陆沉舟靠在床边的椅子上,闭着眼,似乎也睡着了。暖黄的灯光勾勒出他疲惫的侧脸轮廓,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
沈屿心里微微一酸。
【都是为了我……】
这个念头刚起,陆沉舟的眼睫就颤动了一下,随即睁开。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丝毫刚醒的迷茫,只有清醒的关切。
“醒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伸手探了探沈屿的额头,“感觉怎么样?”
“还好……就是没力气。”沈屿老实回答,声音干涩。
陆沉舟扶他坐起来,递过温水。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喝着,才开口道:“网络攻击已经处理干净,没有造成损失。你做得很好。”
沈屿放下水杯,想起昏迷前那惊险的一幕,仍有些后怕:“那些东西……还能通过网络攻击?”
“嗯。”陆沉舟神色凝重,“这意味着它们的干涉手段比我们预想的更多样,也更防不胜防。单纯的物理隔离和意识防御,可能已经不够了。”
沈屿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坚定:“那我们什么时候去老宅?”
他不能再被动等待,不能再让陆沉舟一个人承担所有压力。那个祠堂,既然可能是解决问题的关键,那他就必须去。
陆沉舟看着他眼中尚未完全恢复神采,却已然重新燃起的火焰,心中微动。他的小程序员,比他想象的更加勇敢。
“明天。”陆沉舟给出了确切的答案,“你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需要尽快恢复。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明天?!”沈屿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么快。
“夜长梦多。”陆沉舟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对方已经急了,接连出手试探。再等下去,变数只会更多。”
沈屿深吸一口气,用力点头:“好!明天就明天!”
他掀开被子,试图下床:“我感觉好多了,再去做点恢复训练……”
“躺下。”陆沉舟按住他的肩膀,语气不容反驳,“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不是训练。复健和意识练习全部暂停,直到明天出发前。”
沈屿还想争辩,但对上陆沉舟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只好悻悻地缩回被子里。
【专制!霸道!】
【我这不是想快点恢复嘛……】
陆沉舟无视他的内心抗议,替他掖好被角:“吃饭,然后继续睡。这是命令。”
命令归命令,陆沉舟还是让人准备了沈屿最近念叨过的、那家需要排长队的私房菜馆的清淡菜式。美食的抚慰让沈屿的心情好了不少,虽然身体依旧疲惫,但精神放松了许多。
饭后,沈屿靠在床头,看着陆沉舟处理一些必须经由他确认的紧急文件。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纸张翻动和键盘敲击的细微声响。
“陆沉舟,”沈屿忽然开口,打破了宁静,“如果……我是说如果,祠堂里什么都没有,或者里面的东西也对付不了‘观察者’……怎么办?”
这是他心底一直隐隐存在的恐惧。万一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呢?
陆沉舟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住,抬起头,看向他。灯光下,他的眼神深邃而平静。
“没有如果。”他回答得斩钉截铁,“就算祠堂里是空的,我也会找到别的路。”
他放下文件,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屿,目光如同磐石:“我说过,谁也别想把你从我身边带走。这句话,永远有效。”
沈屿仰头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毫无动摇的坚定,心中的那点惶然如同被阳光照射的露珠,瞬间蒸发。他伸出手,勾住陆沉舟的小指,轻轻晃了晃。
“嗯。”他低下头,耳根微红,“我相信你。”
【反正……跟你在一起,去哪儿都不怕。】
陆沉舟反手握住他的手指,收紧。
这一夜,沈屿在药物的辅助下睡得还算安稳。而陆沉舟则几乎彻夜未眠,与周谨、陈博士最后确认了行程安排、安保部署以及各种应急预案。
天色微亮时,沈屿被叫醒。
经过一夜的休养,他的气色好了很多,虽然精神力还未完全恢复,但基本的行动已经无碍。他在陆沉舟的监督下吃了顿丰盛但克制的早餐,然后换上了一套便于活动的、料子柔软却剪裁利落的深色休闲装。
陆沉舟自己也换下了往常一丝不苟的西装,穿了类似风格的衣物,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多了些行动派的利落,却依旧气场强大。
周谨前来汇报:“陆总,一切都已准备就绪。车队在三号出口待命,路线已经规划好,沿途和我们的人已经就位。老宅那边……老爷子刚刚传来消息,祠堂已准备妥当。”
“出发。”陆沉舟没有任何犹豫,牵起沈屿的手,向外走去。
星途总部的地下通道,三辆经过特殊改装的黑色越野车静静地等待着。车身线条硬朗,玻璃是深色的防弹材质,引擎发出低沉有力的嗡鸣。
陆沉舟和沈屿上了中间那辆车,周谨坐在副驾驶。前后两辆车则坐着精锐的安保人员。
车队悄无声息地驶出地下通道,汇入清晨尚且稀疏的车流。
沈屿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他能感觉到,随着车辆驶向郊外,周围那种无形的“规则张力”似乎发生了一些极其细微的变化,像是平静的水面被投入石子,泛起了涟漪。
陆沉舟握紧了他的手,通过意识联结传递过来稳定平和的力量。
“放松。”他低声道,“就当是去郊游。”
沈屿:“……” 谁家郊游是这种阵仗啊!
车子沿着盘山公路向上行驶,周围的植被越来越茂密,人烟愈发稀少。空气清新,带着山林特有的湿润和草木香气。
约莫一个小时后,车队在一片掩映在参天古木中的、气势恢宏的传统建筑群前缓缓停下。
这里便是陆家老宅。青砖灰瓦,飞檐斗拱,沉淀着岁月的厚重与威严。高墙深院,门口矗立着两尊沉默的石狮,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来客。
早有穿着中式褂子的老宅管家带着人等候在门外,态度恭敬却带着疏离:“少爷,老爷在祠堂等您。”
陆沉舟微微颔首,牵着沈屿的手,迈过那高高的门槛。
老宅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深邃曲折,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移步换景。但沈屿无暇欣赏这古典园林的美景,他一踏进这里,就感觉到一种无形的、沉甸甸的压力,仿佛整个空间的“规则”都比外面更加凝实、更加……古老?而且,还有一种被无数双眼睛从暗处注视着的感觉,让他脊背发凉。
【这里……感觉好压抑……】他下意识地靠近了陆沉舟。
陆沉舟握紧他的手,目光扫过那些看似无人的廊庑和假山,眼神冰冷。他知道,这老宅里,藏着不少“东西”,有些是陆家世代驯养的守护力量,有些……则未必。
在管家的引领下,他们穿过几重院落,最终来到位于老宅最深处、被一片森然古柏环绕着的一座独立建筑前。
那是一座看起来比主宅更加古老的祠堂。黑漆木门紧闭着,门上雕刻着繁复而陌生的符文,隐隐流动着微光。门楣上悬挂着一块乌木牌匾,上面是用某种特殊颜料书写的、苍劲有力的两个大字——宗祠。
仅仅是站在祠堂门前,沈屿就感觉到一股远比外面更加磅礴、更加古老的“规则”力量,如同无形的潮水般弥漫在空气中。他脑内那新生的、微弱的意识力量,在这股力量面前,仿佛萤火之于皓月,不由自主地收敛、蛰伏起来。
同时,他也清晰地感觉到,之前那种被窥视感,在这里达到了顶峰!仿佛祠堂内外,有无数双无形的眼睛,正冰冷地、审视地聚焦在他身上!
管家在祠堂门前停下脚步,侧身让开:“少爷,老爷在里面。规矩您懂的,非陆氏血脉,不得入内。这位沈先生……”
他话未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陆沉舟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上前一步,推开了那扇沉重的、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祠堂大门!
“吱呀——”
古老的门轴发出沉闷的声响。
门内,是一片幽深的光景。烛火摇曳,映照着密密麻麻的祖宗牌位,散发出肃穆而沉重的气息。
陆正霆老爷子,穿着一身庄重的深色唐装,背对着门口,负手立于牌位前。
而在祠堂那幽暗的角落里,阴影蠕动,似乎潜藏着不止一道身影。
陆沉舟紧紧牵着沈屿的手,迈过门槛,踏入了这片陆家最核心的禁地。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清晰地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他是我的人。”
“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这祠堂,他进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