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皇宫内苑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觥筹交错间,仿佛白日的惊险从未发生。蓝鸢坐在慕珩身侧,经历生死危机后,再看这满堂繁华,心境已大不相同。慕珩虽受伤,气势却不减,应对各方敬酒探询,游刃有余。
宴席至半,宫人捧上应节的桂花糕、肥蟹和菊花酒。金色的桂花被巧手的宫人制成各式点心,香甜的气息弥漫在整个宫殿,与悠扬的乐曲、宾客的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冲淡了之前的紧张氛围。
慕珩借着袖袍的遮掩,在桌下轻轻握了握蓝鸢的手,低声道:“今日,多谢。”
他的掌心温热,带着薄茧,包裹住她微凉的手指。蓝鸢没有挣脱,只是微微抿唇,目光落在殿外那轮皎洁的圆月上,轻声道:“王爷无事便好。”
月光如水,金桂飘香。在这片看似歌舞升平的奢华盛宴中,两人之间那无形的隔阂,似乎因共历生死而消弭了许多。他知道了她的秘密,却选择了守护;她见识了他的险境,亦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一种微妙而坚实的联系,在金色桂花的馥郁香气中,悄然滋长,伴随着满殿的欢声笑语,为这个惊心动魄的秋日,画上了一个暂缓的休止符。然而,那隐匿在暗处的奸细与未解的危机,如同殿外渐起的秋风,预示着前方的路,依旧布满荆……
中秋宫宴,流光溢彩。巨大的琉璃宫灯将殿宇照得亮如白昼,身着华服的各国使臣与大祁勋贵穿梭其间,觥筹交错,笑语喧阗。蓝鸢身着亲王正妃品级的宫装,坐在慕珩身侧,姿态端庄,心中却因白日惊险与各方审视而暗自警惕。
丝竹声中,西陵太子万俟澈手持金樽,缓步而来。他异色瞳孔在灯下流转着捉摸不定的光,唇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目光直直落在蓝鸢身上:
“南宁公主,别来无恙?哦不,如今该称珩亲王妃了。”他语调慵懒,带着若有似无的试探,“围场风大,王妃受惊了。不过……王妃今日出手救治珩亲王的风采,着实令人印象深刻。看来南国不仅出骁勇的战士,亦出妙手仁心的……医者。”他刻意在“医者”二字上微微停顿,仿佛在提醒她什么。
蓝鸢心中微凛,知他话中有话,或许已从她救治的手法中看出了些许端倪。她面上却不动声色,举杯浅笑,仪态万方:“万俟太子过誉。不过是些粗浅的应急之法,岂敢当‘妙手’二字。太子殿下安好,本宫便放心了。”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回对方身上,不接他的试探。
万俟澈闻言,低笑一声,似觉有趣,也不再纠缠,举杯与慕珩虚碰一下,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一瞬,便翩然离去。
未及喘息,南和灵国的长老已在侍从引导下前来敬酒。为首的青木长老神色肃穆,眼神复杂地看着蓝鸢,恭敬行礼后,沉声问道:“公主殿下,远在大祁,近来……可一切安好?” 他语速缓慢,目光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探究与忧虑。
蓝鸢明白,长老问的绝非表面安好。她收敛心神,端起酒杯,指尖微微用力,声音保持着公主的尊贵与适当的怀念:“劳长老挂心,本宫一切安好,王爷待我甚厚。”她话锋一转,状似随意地问道,“只是离家日久,不免思念故国风物。不知此时,南国的凤凰花,可还开得如往年那般炽烈如火?”
她目光沉静地望向长老。凤凰花,在南国象征着涅盘与生命力,更是妹妹蓝灵双的象征,也是她们姐妹间约定暗指蓝灵双身体状况的暗号。
青木长老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他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稳:“公主放心,故国的凤凰花……历经风雨,根基愈稳,今岁花开,犹胜往年,炽烈如火,映红半壁天穹。”
听到“根基愈稳,犹胜往年”,蓝鸢心中悬着的巨石终于落下,这意味着灵双的伤势已然痊愈,甚至力量可能更胜从前。她眼底泛起一丝真切的暖意,举杯:“如此,本宫便安心了。愿我南国风调雨顺,花木长青。”
长老饮尽杯中酒,深深看了她一眼,无声地传达着“珍重”之意,方才退下。
紧接着,东川北国的使臣捧着一个精致的寒玉盒上前,恭敬行礼:“外臣参见珩亲王,王妃。我主纪寒川殿下虽因故未能亲至,特命外臣带来北国心意,献与王妃,聊表……故人之谊。”
使臣打开玉盒,刹那间,一股清冽的寒意弥漫开来。盒内衬着雪白的冰绒,上面静静躺着一支通体剔透的冰玉簪,簪头雕成含苞待放的雪莲形态,花瓣薄如蝉翼,隐隐有流光内蕴,一看便知并非凡品,且带着东川北国特有的冰雪灵气。
“主君言道,北国苦寒,无甚珍奇,唯有这万年冰髓所琢之簪,或可助王妃清心净念,抵御……大祁夏末秋初的余热。”使臣的话语恭敬,却让在场几人神色各异。谁不知珩亲王与东川镇北王关系微妙,这份“心意”未免过于厚重,且指名赠予王妃,其意味耐人寻味。
慕珩的眼神瞬间冷了几分,目光扫过那支冰玉簪,又落在蓝鸢脸上。
蓝鸢亦是心中诧异,没想到纪寒川会如此公然赠礼。她稳了稳心神,示意添香接过玉盒,对使臣得体一笑:“北国主君有心了。此物精美绝伦,本宫甚是喜爱。烦请使臣回转,代本宫多谢寒川……咳,多谢北国主君厚赠。”她及时改口,维持着表面上的客套,心中却因这突如其来的赠礼和那声险些脱口而出的“寒川”而泛起涟漪。
慕珩将她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周身气压更低了些。
这一番觥筹交错,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万俟澈的试探,南国长老的关切,东川北国意味深长的赠礼,都像无形的丝线缠绕在蓝鸢周围。她置身于这繁华喧嚣之中,感受着身旁慕珩传来的、混合着不悦与强大存在感的气息,只觉得这金色桂花香笼罩的宫宴,比白日的围猎场,更加危机四伏,也更让人……心绪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