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舟号”小心翼翼地绕着绿岛航行了大半圈。岛的西侧,岩壁较为陡峭,海浪拍打在上面,碎成白色的飞沫,发出沉闷的轰响,显然不适合停靠。但当他们缓缓驶向岛屿的背风面,也就是东侧时,眼前的景象让两人都微微吃了一惊。
这里并非他们想象中的完全蛮荒。
一个天然的小小港湾,像母亲温暖的手掌,温柔地凹进岛屿的怀抱。湾内风平浪静,海水是透明的、浅淡的绿,能看到水下洁白的沙底和偶尔游过的小鱼群。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沿着港湾那弯曲的弧线,零零落落地停泊着的几艘渔船。
那些船,与“远舟号”的洁白流线型截然不同。它们显得更旧,更朴实,船身的油漆斑驳剥落,露出底下深色的木头纹理,带着常年被海水和日光侵蚀的沧桑痕迹。船头船尾堆放着渔网、浮子和一些看不清用途的杂物,散发出浓郁的生活气息和渔港特有的腥气。
更让他们感到惊奇的,是在港湾内侧,那片绿色山坡与白色沙滩交界的地方,依稀可见几十座高低错落的房屋。那些房屋大多低矮,样式简单,有些是砖石结构,更多的似乎是木屋,甚至能看到几座屋顶覆盖着茅草或棕榈叶的棚子。它们依着山势,散落在绿树丛中,像是从这片土地上自然生长出来的一样。
此时,夕阳正缓缓西沉,把它最后、最浓烈的金红色光辉,毫无保留地泼洒在这片小小的港湾和村落上。渔船的桅杆、破旧的屋瓦、绿色的树冠,都被镀上了一层温暖而祥和的光边。有几缕炊烟,正从那些房屋的屋顶袅袅升起,是那种淡淡的、带着柴火香气的青白色烟柱,笔直地升到半空,才被微风吹散。
“这里……有人家?”苏念的声音里充满了意外,还有一种他乡遇故知般的欣喜。在这远离大陆的孤岛上,看到人烟,看到炊烟,那种感觉,远比看到纯粹的原始风光更让人感到慰藉和温暖。
周凡也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他原本做好了在荒岛野泊的准备,却没想到,这里竟然存在着一个小小的渔村。那炊烟,那停泊的渔船,都昭示着一种延续了不知多少代人的、与海相依为命的生活方式。
他选择了离村落和渔船群稍远的一片开阔水域,缓缓将“远舟号”停了下来,抛下了沉重的铁锚。锚链哗啦啦地沉入清澈的海水,直到触碰到坚实的沙底,船身轻轻一晃,终于彻底稳定了下来。这种停泊的感觉,与在海上随波逐流截然不同,是一种找到了临时归宿的安稳。
随着夜幕的降临,港湾里的景象又发生了变化。渔船上,村落里,次第亮起了灯火。那灯火并不辉煌,大多是昏黄的、温暖的光点,星星点点地洒在墨蓝色的海面上,随着微波轻轻地摇晃、碎开,又聚合。与天上刚刚显露的、清冷的星辉不同,这水中的渔火,带着人间的温度,带着生活的质感。
海风送来了更清晰的声音:隐约的狗吠声,孩童嬉闹的脆响,还有大人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拖着长音的、听不懂的方言。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鲜活而真切的渔村晚唱。
元宝对着岸上的灯光和声音,好奇地竖起了耳朵,但它没有吠叫,只是安静地看着,仿佛也懂得那是一片安宁的、充满生活气息的地方。
周凡和苏念并肩站在甲板上,望着这片灯火,听着这人间烟火的声音,久久没有说话。经历了大海的壮阔、风暴的狂虐、孤舟的寂寥,眼前这静谧的、带着柴米油盐气息的渔火人家,像一帖温润的药,抚慰着他们漂泊的灵魂。这里或许简陋,或许与世隔绝,但它所呈现出的那种坚韧而平和的生命力,却深深地打动了他们。
今夜,他们将枕着这港湾的宁静,和这片温暖的渔火,安然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