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渐炽,将泻湖的水面晒出一层薄薄的蒸汽,也给“远舟号”白色的船身上那些新鲜的伤痕,投下了更加清晰的光影。昨夜风暴中的狂暴混乱,此刻都凝固成了这些沉默而刺目的印记。
周凡和苏念开始进行更仔细的损伤评估和初步修复。他们穿上工作服,戴上手套,像两位战地医生,开始检视自己“伤员”的每一处伤口。
最触目惊心的是左舷水线附近那道凹痕。大约一米多长,最深的地方向内凹陷了四五厘米,边缘的玻璃钢纤维层有些碎裂外翻,像一道咧开的、粗糙的嘴唇。幸运的是,它位于水线以上,且没有穿透船壳,暂时不会进水。但必须尽快从内部进行修补加固,防止结构强度受损,并在外部填补腻子、重新打磨上漆,这需要专业的材料和相对平静的作业环境。
驾驶舱玻璃上的裂纹像一张不规则的蛛网,从角落扩散开来。虽然暂时没有碎裂的风险,但在海上,一面有裂痕的窗户是巨大的隐患,必须更换。他们船上没有备用的钢化玻璃,这成了一个棘手的难题。周凡用防水胶带从内外两侧将裂纹区域仔细粘贴起来,作为临时措施,防止其在颠簸中进一步扩大或突然崩裂。
甲板上的损失是琐碎而恼人的。除了丢失的无人机平台,还有一扇储物舱的门铰链变形,关不严实;一根侧支索(固定桅杆的钢缆)的松紧器在剧烈摇晃中滑丝,导致钢缆松弛;各种太阳能灯、天线支架歪斜;甲板木条有几处被飞起的重物砸出了小坑。
他们花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先清理甲板上的狼藉,将散落的物品归位或暂时收纳。苏念用工具尝试修复那扇变形的舱门,周凡则凭借从系统获得和自学的一些船舶知识,小心翼翼地调整那根松驰的侧支索,并初步校正歪斜的桅杆和天线。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衣服,混合着昨晚残留的海盐和尘垢,黏在身上很不舒服,但没人顾得上。
元宝则忠实地担任着“监工”和“气氛组”。它在已经变得干净的甲板上走来走去,检查主人的工作,偶尔帮忙叼过来一个掉落的螺丝或工具。更多时候,它趴在阴凉处,舔舐着自己身上在风暴中弄脏打结的毛发,黑亮的眼睛不时望向不远处的绿色岛屿,耳朵抖动,听着丛林里传来的陌生声响,既有好奇,也有一丝对未知环境的警惕。
中午,他们在前甲板阴凉处简单吃了午餐——压缩饼干、罐头肉和宝贵的淡水。疲惫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但看着经过初步整理的船,虽然伤痕累累,但至少不再是一片废墟,心中便有了些许安慰。
“这些伤,”苏念指着那道凹痕和玻璃上的蛛网,“像不像勋章?”
周凡喝了一口水,点点头:“风暴颁发的勋章。证明我们挺过来了。”他顿了顿,看着那些伤痕,“但也提醒我们,海就是海。你永远不能完全征服它,只能学习与它共存,敬畏它的力量,并在它发怒时,努力活下去。”
伤痕的印记,不仅是船体上的破损,也是这次经历刻在他们心里的烙印。它让他们对海洋的力量有了更深切、更血肉模糊的认知,也让他们对“远舟号”这艘船,产生了更类似于战友、而非单纯交通工具的情感。修复这些伤痕的过程,也将是他们修复自身惊魂、重拾航信心的过程。
下午,他们决定探索一下这座庇护了他们的小岛,一方面确认环境是否安全,另一方面看看能否找到一些有用的资源,比如淡水、适合临时修补船体的天然材料(如某些树木的树脂),或者可能的食物补充。
伤痕需要抚平,而生活与探索,仍要继续。孤岛的阳光,照耀着这些新鲜的伤口,也照耀着他们开始着手修复的、坚定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