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舆,太守府。
书房内,熏香袅袅。
赵轩和戏志才相对而坐,面前摆着一盘刚刚下到中盘的棋局。
黑白棋子,交错纵横,正如今天下的局势。
“主公,文丑的信,已经送出去了。”戏志才落下一子,截断了赵轩的一条大龙,脸上露出一丝智珠在握的微笑。
“以信鸽的速度,最多五日,便能抵达邺城,送到袁本初的案头。”
“先生觉得,袁绍看到信,会是什么反应?”赵轩毫不在意被截断的大龙,随手在另一个角落落下了一子,开辟了新的战场。
戏志才拈着胡须,沉吟道:“袁绍此人,好谋无断,色厉胆薄。但有一点,他极重名声和脸面。”
“颜良文丑,是他麾下最强的两员大将,是他河北霸业的脸面。如今,这脸面被他的侄子袁基,扔在汝南,摔了个稀碎。他若不怒,那便不是袁本中了。”
“但他会立刻出兵吗?”赵轩追问。
“不会。”戏志才摇了摇头,断然道。“至少,不会立刻大举南下。”
“其一,他在河北,与公孙瓒的战事正到紧要关头,无暇分身。其二,文丑信中,将我平舆城描绘得固若金汤,猛将如云,神兵如雨。袁绍生性多疑,在没有摸清我们的虚实之前,他不会轻易冒险。”
“所以,他最可能做的,是先拿袁基开刀,申斥其无能,夺其兵权,以正视听。然后,派一支偏师南下,驻扎在汝南与颍川交界处,一面监视我们,一面收拾残局,摆出一个要为颜良文丑报仇的姿态。但真正的总攻,短期内不会到来。”
赵轩点了点头,戏志才的分析,和他想的差不多。
袁绍是个爱惜羽毛的政客,不是个一怒兴兵的莽夫。
“这就好。”赵轩笑了。“只要袁绍不立刻打过来,我们就有了最宝贵的东西。”
“时间。”戏志才接口道,眼中精光一闪。
没错,就是时间。
有了时间,平舆城就能将这次大胜的战果彻底消化。
四千多名俘虏,可以筛选、整编,扩充“死营”和正规军。
缴获的三千多副铠甲,一万多件兵器,可以把所有士兵武装到牙齿。
新得的近两千匹战马,可以让赵云的骑兵部队规模翻上几番。
还有那五百把神臂弓,经过此战的检验,证明了其无与伦比的价值。赵轩已经下令,让铁匠铺三班倒,不惜工本地全力生产,目标是在入冬之前,装备两千把!
到时候,平舆城的城墙,就是一道任何人都无法逾越的死亡之线。
更不用说,后院那几百斤红薯种,和已经开始量产的曲辕犁。只要熬过这个冬天,等到明年开春,平舆就能迎来粮食的爆炸性增长。
到那时,兵精粮足,他赵轩才算真正有了在这乱世安身立命,逐鹿天下的资本。
“主公,我们有了时间,但袁基,可没有时间了。”戏志才的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
“以我对袁基这种人的了解,他现在就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疯狗。他等不及袁绍的处置,也咽不下这口恶气。他一定会想别的办法,用更极端,更不择手段的方式来报复我们。”
赵轩的眼睛亮了。“先生的意思是……”
戏志才伸出手指,在棋盘上轻轻一点。那位置,不在代表袁绍的北方,而在平舆的西南方。
“南阳,袁术。”
赵轩和戏志才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省事。
“斥候刚刚来报,昨天夜里,有一支车队,打着袁府的旗号,星夜兼程,往南阳方向去了。”戏志才慢悠悠地说道。
“看来,我们的袁公子,是打算去说服他那位‘亲爱’的叔父,替他出头了。”
“驱虎吞狼,祸水东引。”赵轩冷笑一声,“他倒也不算太笨。袁术贪婪自大,最好虚名,若是袁基许以重利,再用言语一激,十有八九会动心。”
“没错。”戏志才点了点头,“袁术若出兵,对我平舆而言,又是一场恶战。虽说我们如今实力大增,但连续作战,兵疲马乏,并非上策。”
“而且,我担心的不是袁术,而是袁术背后的人。”
“先生是指?”
“孙坚。”戏志才的脸色,第一次变得凝重起来。
“如今孙坚依附于袁术,是袁术麾下最锋利的一把刀。长沙猛虎,威震天下,其麾下的江东子弟兵,战力之强,不在陷阵营之下。若是袁术派孙坚为先锋,来攻我平舆,那……”
赵轩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孙坚,江东猛虎。
那可是和吕布一个级别的猛人。典韦对上他,胜负难料。
更麻烦的是,孙坚手下,还有程普、黄盖、韩当、祖茂这四员宿将,个个都是能征善战之辈。
如果真是这支“江东天团”杀过来,平舆城还真不一定顶得住。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等着袁术打上门来。”赵轩手指敲击着桌面,大脑飞速运转。
“我们必须主动出击,把这潭水,搅得更浑!”
“主公英明。”戏志才抚掌而笑,“我也是这个意思。”
“既然袁基想驱虎吞狼,那我们就帮他一把,让这头‘虎’,去咬另一头‘狼’!”
戏志才的折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
他的手指,没有指向平舆,也没有指向南阳,而是指向了汝南郡和南阳郡交界处的一片区域。
“这里,是汝南郡的地盘,属于袁绍的势力范围。但因为靠近南阳,时常有两边的商队和军队往来,鱼龙混杂,三不管地带。”
“主公,我们可以这样……”戏志才凑到赵轩耳边,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计策。
赵轩听着,眼睛越来越亮。
“妙啊!先生此计,当真是……损到了家!”赵轩一拍大腿,忍不住赞叹道。
“这不叫损,这叫因势利导。”戏志才摇着他那把破折扇,一脸正气。
“袁绍和袁术,本就是死对头,心里都憋着火。我们不过是给他们找个地方,撒泡尿,点个火,让他们提前打起来罢了。”
赵轩哈哈大笑。
撒泡尿,点个火。
这个比喻,太他娘的形象了。
“好!就依先生之言!”赵轩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身上的战意再次被点燃。
“与其等着别人来捅我们的屁股,不如我们先去捅别人的屁股!”
他停下脚步,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这次,我亲自带队去!”
“主公要亲自去?”戏志才有些意外,“此行凶险,不如让子龙将军或高顺将军……”
“不。”赵轩摆了摆手,“这种栽赃嫁祸的脏活,必须做得天衣无缝。我亲自去,才能把握好火候。”
“而且,”赵轩咧嘴一笑,“我也想出去透透气,顺便看看,我那位公路叔父,到底有多少家底,够不够我抢的。”
戏志才看着赵轩那副跃跃欲试,仿佛要去郊游而不是去打仗的表情,无奈地摇了摇头。
自家这位主公,骨子里就是个不肯安分的主。
“那主公打算带多少人马?”
“人不用多,贵在精。”赵轩伸出两根手指。
“两千人。”
“子龙的五百骑兵,全部带上。再从陷阵营里,挑出一千五百名精锐。”
“骑兵负责机动、骚扰和追击。陷阵营,负责攻坚,凿穿一切敢于阻挡我们的敌人!”
“有这两支部队在,只要不被数万大军合围,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
赵轩的豪情,感染了戏志才。
“好!主公此去,定能马到成功!”戏志才拱手道,“平舆城,就交给志才和李功曹,定为主公守得固若金汤!”
“我信你。”赵轩拍了拍戏志才的肩膀。
“传令下去!”赵轩的声音,变得铿锵有力。
“让赵云和高顺,立刻来见我!”
“另外,让后勤准备三天的干粮,还有……”赵轩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把库里那些袁军的旗帜和盔甲,都给我翻出来。特别是那个‘袁’字旗,多准备几面。”
“咱们这次出去,不是平舆赵轩,是‘汝南袁军’!”
“演戏,就要演全套!”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赵轩年轻而自信的脸上。
一场即将搅动天下风云的阴谋,就在这间小小的书房里,悄然成型。
而远在南阳的袁术,和正在赶往南阳路上的袁基,都不知道,一个巨大的黑锅,正准备从天而降,结结实实地扣在他们脑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