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指还鞭
消息瞬间在特定的小圈子里猛烈爆炸开来!
恐慌和愤怒的情绪终于突破了临界点!尤其是那份真假难辨的“清洗名单”,让所有被“点名”或自觉可能被“点名”的人,都感到脖颈后面架上了一把冰冷的钢刀,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地笼罩在头顶。
谢慎这是要赶尽杀绝,连一点活路都不给他们留啊!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必须自救!
月黑风高夜,司设监一处废弃已久、堆满杂物的偏僻值房内,烛火如豆,映照着几张或苍老或阴沉的脸。司设监马公公、御用监马公公,以及其他三位同样深受其害或感到致命威胁的宫中实权老太监,秘密地聚在了一起。
往日的利益冲突,彼此间的龃龉摩擦,在眼下这生死存亡的危机面前,都被暂时搁置。
一番压抑而激烈的低声争论后,一个共识艰难地达成——必须先下手为强!至少,要狠狠地给谢慎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让他知道,他们这些“老家伙”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逼急了,也能咬下他一块肉来!
机会很快降临。
三日后,宫中按例进行季度库房巡查清点。谢慎依旧摆着内宫首席太监的架子,在一群干儿子和亲信的前呼后拥下,趾高气扬、吹毛求疵地前往司设监存放重要仪仗器物的大库房。
而这一切,早已在沈娇娇通过眼线“预测”到,并经由凌墨巧妙“暗示”给了马公公等人。
库房内,光线略显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木料和油漆的味道。
谢慎正背着手,指着几面存放龙旗凤幡的架子,鸡蛋里挑骨头地指责摆放的角度不够整齐,丝绦有轻微磨损,试图借此发难,进一步打压马公公。
就在这时,靠近墙角的一个货架后方,传来一声惊慌的呼喊,紧接着是瓷器落地摔得粉身碎骨的清脆炸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御用监马公公的那个远房侄子(一个同样对谢慎心怀不满、被自家叔叔暗中怂恿和许以重利的年轻太监)吓得面如土色,噗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他面前的地面上,是一只已然碎裂成数片的青花玉壶春瓶——那正是谢慎私库里颇为喜爱的一件前朝珍玩,被他偷偷拿出来擦拭把玩,却在“极度紧张”下“失手”摔碎了!
“混账东西!瞎了你的狗眼!”
谢慎见状,勃然大怒,这瓶子他把玩多年,颇有感情。他几步抢上前,手掌高高扬起,带着凌厉的风声,就要狠狠朝那小太监的脸颊掴去!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一直垂手侍立在一旁、看似准备上前劝解的司设监马公公,脚下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猛地绊了一下,口中发出一声低呼,整个肥胖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向前猛地一扑,不偏不倚,正好重重撞在了谢慎的侧腰上!
与此同时,站在谢慎另一侧、一个多年前因家乡貌美未婚妻被谢慎强行索去、一直怀恨在心的老太监,也恰到好处地发出一声“惊呼”,脚下“一滑”,整个上身“惊慌失措”地往前一挤!
谢慎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摔碎的瓶子和要教训的小太监身上,对这来自两侧的“意外”撞击根本猝不及防!他被马公公那沉重的一撞,再加上另一侧的推挤之力,顿时失去了平衡,口中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着旁边一个堆放日常修剪工具杂物的矮木架踉跄倒去!
而那矮木架上,赫然有几把刚刚用过、未来得及收回工具房、刃口还沾染着泥土和草屑的锋利花剪!
“公公小心!” 谢慎身边一个反应最快的干儿子脸色剧变,惊呼着伸手想去拉住他。
然而,就在这混乱到了极点的刹那,不知是谁的手在人群缝隙中暗中用力推了谢慎的后背一把,也可能是谢慎自己在失衡状态下徒劳的挣扎,导致他倒下的方向和角度发生了致命的偏移……
“咔嚓——!”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牙齿发酸的、清脆而瘆人的骨骼断裂声,猛地响起!
紧接着,是谢慎一声凄厉到变形、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般的惨嚎,瞬间划破了库房凝滞的空气!
他左手的尾指——那根戴着枚碧玉戒指、保养得宜的手指,正好不偏不倚地卡在了两把花剪交错锋利的刃口之间,被那强大的冲击力和剪刀本身的杠杆作用,硬生生地齐根剪断!
殷红的鲜血如同喷泉般瞬间从断指处狂涌而出,溅射在灰尘遍布的地面和附近的杂物上。那截脱离了手掌的、尚戴着戒指的苍白断指,“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滚了几滚,沾满了污秽的尘土。
整个库房瞬间陷入了一种比死亡还要寂静的死寂。
所有人都像是被瞬间抽走了魂魄,僵立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谢慎用右手死死捂住血流如注、剧痛钻心的左手断指处,疼得面容极度扭曲,浑身如同打摆子般剧烈颤抖,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如同小溪般涔涔而下。
“啊——!我的手指!我的……手指啊——!” 谢慎发出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嚎叫,声音里充满了撕心裂肺的痛苦、难以置信的惊骇,以及一丝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落入了精心算计的惊怒交加!
马公公等人立刻换上了一副惊慌失措、懊悔不迭的表情,纷纷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请罪,声音带着哭腔,演技逼真:“公公恕罪!奴才该死!奴才脚下打滑,没站稳啊!”
“是他!是他撞的我!我才不小心撞到公公的!”
“意外!这纯属意外啊公公!天大的意外!”
一时间,库房内推诿声、指责声、哭嚎声、劝解声交织在一起,活脱脱上演了一场精彩纷呈、彼此撕咬的“狗咬狗”闹剧,将“意外”的伪装演绎得淋漓尽致。
而此刻,在昭阳殿内,趴在龙榻上的沈娇娇,正通过凌墨几乎实时传递回来的、详尽无比的现场消息,“看”着这场由她亲手导演的大戏。
当她清晰地听到凌墨以暗语描述的“咔嚓”骨裂声,以及谢慎那标志性的、撕心裂肺的惨嚎时,她猛地从榻上撑起了上半身(这个动作瞬间牵动了背部的伤口,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但她完全顾不上了),激动地用力一拍床沿!
“嗷呜!疼死老娘了……但是——爽!!”她疼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却抑制不住地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畅快淋漓,带着大仇得报的极致快意,在空旷而华贵的寝殿内嗡嗡回荡:
“哈哈哈!报应!这就是报应!爽!太他妈的解恨了!谢老狗!你也有今天!断你一指,算是先收点微不足道的利息!让你敢用那脏鞭子打老娘!疼不死你!”
意识海里,萧烬清晰地感受着她那份毫不掩饰的快意,以及大仇得报的激动与兴奋。
原本因隐忍和谋划而冰冷坚硬的心,也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滚烫的暖流,一种难以言喻的、名为“畅快”的情绪悄然滋生。
他虽然自幼受帝王教育,讲究雷霆手段亦需堂堂正正,觉得沈娇娇此番手段略显阴损诡谲,并非王道。
但亲眼“见”到谢慎吃下如此大亏,听到他那凄惨的嚎叫,尤其是感受到娇娇因此而绽放出的、如同挣脱阴霾般的灿烂情绪,那点微不足道的、属于君王的负罪感,瞬间便烟消云散,被一种奇异的“同流合污”的快感所取代。
【嗯】他难得地、清晰地附和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松的笑意,【是挺解恨。听着他叫,确实悦耳。】”
沈娇娇得意洋洋,如同一个刚刚指挥了一场完美战役的将军,尽管她还趴在床上动弹不得:“看见没?小烬烬,这就叫智慧!对付谢慎这种满肚子坏水、阴险狡诈的老王八,就得用比他更阴、更损、更让他防不胜防的招数!让他被他自以为牢牢掌控的‘自己人’反噬,让他尝尝众叛亲离、被背后捅刀子的滋味,那才叫真正的痛快!杀人诛心,不过如此!我这招‘职场pUA实战版’用得怎么样?”
谢慎断指事件,最终在各方“努力”下,以“一场令人痛心的意外”定案。几个“失手”导致意外的太监被重重罚了半年俸禄,拖出去象征性地打了二十板子,但所有的核心人物皆毫发无伤,地位稳固。
谢慎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内心深处几乎可以肯定这绝非意外,必定是萧烬在背后搞鬼,甚至可能查到了马公公等人头上,但在没有任何直接证据,且自身实力因受伤和此事威信受损而有所削弱的情况下,他只能将这口血淋淋的恶气硬生生咽回肚子里,在无尽的剧痛和屈辱中,将这笔新账再次狠狠地记在了萧烬头上。
但他不知道的是,经此一事,宫中原经此一事,宫中原本看似铁板一块的宦官势力内部,已然被撬开了一道难以弥合的裂痕。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沈娇娇,此刻正重新趴回她的龙榻,一边因为动作过大牵动伤口而疼得哼哼唧唧,一边那双灵动狡黠的眼睛却滴溜溜地转着,大脑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琢磨起下一个,该让谢慎这个老东西,付出什么样更有“创意”的代价了。
毕竟,利息收完了,该动本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