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在雅间里袅袅升腾,将杜岳升的侧脸映得有些模糊。
他指尖轻叩着桌面,目光透过雕花木窗望向远处的钟楼,原本温和的神色渐渐染上凝重,连带着空气都仿佛沉了几分。
柏羽握着筷子的手微微收紧,知道正题要来了。
“章哮霖死的那天晚上,月色很暗。” 杜月笙缓缓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回忆什么隐秘的往事,“我们在他公馆的花厅里喝酒,陪坐的还有他几个心腹,其中就有他的贴身保镖赵六。那天喝的是他珍藏的三十年花雕,酒过三巡正酣时,他还拍着桌子骂R国人贪心不足,他都已经帮他们做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了,不可能再让他们染指清帮的码头。”
他顿了顿,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语气里添了几分疑惑:“可没等我们接话,他突然捂着胸口皱起眉头,说头晕得厉害。我让他别硬撑着,叫郎中过来看看,他摆了摆手说没事,刚想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一歪就倒在了地上。”
柏羽的心跟着提了起来,追问道:“当时的酒菜里有什么异样吗?”
“怎么会没查呢?” 杜岳升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厉色,“花厅里的酒菜全让巡捕房的人拿去验了,连杯子都没放过,可什么都没查出来。郎中说像是中了邪,法医查来查去也只说是‘急病暴毙’。但你想想,一个前一刻还中气十足骂人的小老头,怎么可能突然就没了?”
【检测到异常点关键事件,建议优先调查章哮霖暴毙原因。】
柏羽沉默点头。他在现代社会看过不少刑侦纪录片,知道所谓的 “查不出原因” 往往藏着更深的猫腻,尤其是在民国上海滩这种权力交织的地方,“急病暴毙” 很可能是某些人掩盖真相的借口。
杜岳升转过头,锐利的目光落在沈柏羽脸上,带着审视的意味:“章哮霖虽然行事霸道,但在青帮里根基很深。他这一死,底下的人就像没头的苍蝇,黄金荣那边已经在暗中拉拢他的旧部,R国人更是蠢蠢欲动,想要分一杯羹。再这么乱下去,上海滩迟早要出大事。”
柏羽心里一动,隐约猜到了杜月笙的意图。
果然,杜岳升往前倾了倾身子,语气变得郑重:“我需要有人帮我查清楚这件事,一个能让别人放下戒心,又足够机灵的人。”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沈柏羽:“你偷了章哮霖的玉佩,被清帮追杀却能从死胡同脱身,刚才在街角又能当机立断砸退追兵,说明你身手不错,脑子也转得快。更重要的是,你是个生面孔,没人知道你和我有关系。”
柏羽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算是知道为何这位大人物一上来就要找上他了。
柏羽的指尖有些发凉:“杜先生的意思是…… 由我个人偷偷地去调查?”
“没错。” 杜岳升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放在桌上,推到沈柏羽面前,“这里面是一百块大洋,算是定金。你帮我接近赵六,查清楚章哮霖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不是有人下毒,是谁下的手。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两百块大洋,足够你在法租界买个小院安稳度日。”
他顿了顿,抛出更诱人的条件:“如果你能找到确凿证据,我保你加入清帮,直接给你个小头目的位置,手下管着几十号人,以后在上海滩再也没人敢随便欺负你。不要怕被别人利用,人家利用你说明你还有用。”
一百块大洋!沈柏羽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在原主的记忆里搜寻,知道一块大洋就能买二十斤大米,寻常人家一个月的生活费也不过两三块大洋。
一百块大洋对现在的他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而加入清帮当个小头目,更是能让他彻底摆脱底层混混的身份,在这个乱世里站稳脚跟,对他后续解决异常点带来的世界线不稳定有非常重要地作用。
可巨大的诱惑背后,是同样巨大的风险。
赵六是章哮霖的贴身保镖,能在清帮那种地方爬到这个位置,绝不是简单角色,必然心狠手辣且警惕性极高。
接近这样的人,无异于与虎谋皮,稍有不慎就会暴露身份,到时候别说完成任务,恐怕连小命都保不住,直接就任务失败回归了。
更重要的是,章哮霖的死极可能牵扯到当前时代的局势和政治斗争,这背后的水有多深谁也说不清。
他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小混混,贸然卷入这种漩涡,很可能会成为别人的替罪羊,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柏羽紧盯着桌上的钱袋,银圆碰撞的清脆声响仿佛还在耳边。一边是对任务有着莫大帮助的财富和权力,以及杜岳升这个大靠山;另一边是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威胁。
他的脑子里像有两个声音在打架,一个劝他抓住机会,一个警告他小心陷阱。
杜岳升没有催他,只是悠闲地摇着折扇,仿佛笃定他会答应。
他太了解像沈柏羽这样的底层少年了,他们最缺的是机会,最渴望的是出人头地,只要给出足够的诱惑,再加上一点逼迫,很少有人能拒绝。
“赵六是什么样的人?” 柏羽突然问道,他需要更多信息来判断这件事的可行性。
“赵六是章哮霖一手提拔起来的,早年也是街头混混出身,因为下手狠辣被章哮霖看中。” 杜岳升的语气带着几分不屑,“这人没什么脑子,但够忠心,章哮霖走到哪儿都带着他。不过他有个致命的弱点—— 嗜赌如命,最近更是欠了一屁股债,经常在城南的赌场鬼混。”
嗜赌如命?
柏羽心里有了主意。这倒是个可以利用的突破口。
他抬头看向杜岳升,眼神里带着一丝犹豫,更多的却是破釜沉舟的决心:“我可以帮你查,但我有条件。”
“哦?你说。” 杜岳升挑眉,似乎对他的条件很感兴趣。
“第一,我需要自由行动的权利,你不能派人监视我。”
沈柏羽直视着他的眼睛,
“第二,如果查到的真相太危险,我有权随时退出,你不能强迫我继续。”
他顿了顿,补充道,
“第三,我只查真相,不参与你们帮派之间的争斗,更不会帮你对付黄金荣或者其他人。”
杜岳升听完笑了起来,用折扇轻轻敲了敲桌子:“有意思,果然是个有主意的小子。你的条件我答应了,我杜岳升向来说话算话。”
他站起身,走到柏羽身边,“不过你要记住,在上海滩混,光有机灵还不够,还得有防身的本事。”
说罢,他从腰间解下一把匕首递给柏羽。这把匕首约莫七寸长,刀柄是温润的象牙材质,上面雕刻着细密的云纹,末端还镶嵌着一颗小小的红宝石。拔刀的瞬间,寒光一闪,刀刃锋利得能映出人影,显然是把好刀。
“这把匕首你拿着。” 杜岳升将匕首塞进他手里,语气带着几分告诫,“赵六身边不缺亡命之徒,赌场里更是龙蛇混杂,遇到危险别硬拼,保住性命最重要。我的人会在暗中接应你,但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手,一切还得靠你自己。”
柏羽握着沉甸甸的匕首,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让他混乱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他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接下这个任务,就意味着要踏入更深的黑暗,但这也是他目前唯一的出路。
不仅能解决温饱问题,更重要的是,章哮霖的死就是那个异常点,查清真相或许就能完成任务。
“我知道了。” 柏羽将匕首小心翼翼地插进腰间,用衣服盖住。“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杜岳升眉尖一挑:“哦?你该不会后悔了吧?”
柏羽摆了摆手:“不是,就是我听说杜先生多年前就跟章哮霖闹掰了去了香港了。怎么会突然回到法租界来呢?”
杜岳升闻言沉默了几秒,随后叹道:“唉,上个月我收到章哮霖悄悄寄来的信,说他最近遭到了许多的刺杀,已经分不清是哪个势力想杀他了。念在以前的交情上,他想约我再痛饮一次酒。只是没想到。。。”
【章哮霖暴毙前已有多次刺杀行动,推荐宿主调查分析各势力动机,推测出最有可能的幕后凶手。】
柏羽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钱袋,入手沉甸甸的,“我会尽快想办法接近赵六,有消息立刻告诉你。”
杜岳升满意地点点头:“不急,你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换身干净衣服。明天去城南的‘聚财赌坊’,赵六这几天多半都在那儿。记住,别急于求成,先取得他的信任,慢慢来。”
他又叮嘱了几句赌场里的规矩和赵六的脾气喜好,柏羽都一一记在心里。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酒楼里点亮了煤油灯,暖黄的光晕笼罩着精致的菜肴,却驱不散柏羽心头的沉重。
他知道,从接过这把匕首和钱袋开始,他在这个世界的命运就已经和那个死去的帮派大佬、那个嗜赌的保镖,以及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杜岳升紧紧绑在了一起。
前路是福是祸尚未可知,但他已经没有退路,只能一步步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