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编队并没有直接返回国内,而是降落在北非某国一个由我国海外基地保障的友好国家军用机场。早已等候在此的医疗队迅速上前,对获救的专家团队进行必要的身体检查和心理疏导。
刘子阳作为主要营救人员,也接受了简单的伤口处理和体力补充。整个过程高效、安静,充满了国家机器运转时特有的秩序感。专家们虽然疲惫,但脸上已不见了恐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踏实和安心。他们被妥善安置,准备分批搭乘专机回国。
而刘子阳,则在基地一名军官的引导下,登上了一架小型军用运输机,经过数次转场,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国内某个守卫森严的军用机场。
脚踏实地的感觉很好,尤其是踩在祖国的土地上。空气里没有了沙漠的干燥和血腥,取而代之的是初夏夜晚微凉的、带着一丝泥土芬芳的气息。刘子阳深深吸了一口气,那股一直萦绕在神经末梢的杀戮戾气,似乎才真正开始缓缓沉淀。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没有通知唐晓柔,只想先好好睡一觉。然而,刚打开手机,钱卫国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回来了?”钱卫国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但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
“嗯,刚落地。”刘子阳言简意赅。
“没事就好。明天上午九点,军区招待所三号会议室,有个小仪式,你来一下。”钱卫国语气平常,仿佛只是通知他参加一个普通会议。
刘子阳皱了皱眉:“钱大校,什么仪式?我这个人,不太习惯那种场合。”他本能地有些排斥。授勋?表彰?他做那些事,从来不是为了这些。
(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云烟。战友长眠地下,我活着,做些该做的事,仅此而已。站在台上被聚光灯照着,感觉像被展览的动物。)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钱卫国的声音严肃了几分:“子阳,这不是你个人的事。这次行动,成功营救回二十三位对国家至关重要的专家,挫败了敌对势力的阴谋,提振了士气。这个仪式,是代表国家对你的付出和能力的认可,也是一种必要的程序。不只是给你看,也是给很多人看。明白吗?”
刘子阳听出了弦外之音。这不是简单的论功行赏,更是一种姿态,是对“龙刃”价值的肯定,也是做给某些层面看的。他如今的身份,已经不能完全由着性子来了。
(麻烦……但老钱说得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有些场面上的事,躲不掉。)
“好吧,我知道了。九点是吧,我会准时到。”刘子阳叹了口气,答应下来。
第二天上午,刘子阳换上了一套熨烫平整的便装(他的军装早已上交),准时来到了军区招待所。三号会议室门口有卫兵站岗,核实身份后,才放他进去。
会议室不大,布置得庄重简洁。正面墙上悬挂着国徽。下面坐着十几个人,除了钱卫国肩扛大校军衔坐在主位,还有几位校级军官,以及两位穿着中山装、气质沉稳的中年人,看样子是来自其他部门的代表。气氛严肃而低调,没有任何媒体记者。
看到刘子阳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有欣赏,有好奇,有审视。钱卫国微微颔首,示意他坐到前面预留的位置上。
仪式果然很简单。一位上校主持,简要回顾了此次“非洲某国紧急营救行动”的重大意义,高度赞扬了刘子阳同志展现出的“非凡勇气、过人胆识和卓越的单兵作战能力”,为国家挽回了巨大损失,维护了国家尊严和海外利益。
然后,钱卫国亲自起身,走到刘子阳面前。他手中捧着一个打开的红色绒盒,里面是一枚金光闪闪、造型庄严的一等功奖章,以及一本大红色的荣誉证书。
“刘子阳同志,”钱卫国的声音洪亮而郑重,“鉴于你在本次重大任务中的杰出贡献,经上级批准,特授予你个人一等功!希望你再接再厉,继续为国家和人民再立新功!”
掌声响起,虽然不热烈,但很真诚。这些在座的人都清楚,那一枚沉甸甸的奖章背后,是怎样的枪林弹雨和生死考验。
刘子阳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虽然已退役,但这个动作早已融入骨髓。他双手接过奖章和证书,表情平静,看不出太多激动。
(一等功……唐峰,你如果还在,也该有一枚了。这荣誉,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谢谢组织。”他沉声说道,语气平稳。
按照流程,接下来应该是刘子阳发表感言。主持人的目光投向了他,带着鼓励。在场的其他人也安静下来,准备聆听这位传奇“阎罗”的心声。
刘子阳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看到了他们眼中的期待。他张了张嘴,想说些“感谢国家培养、感谢领导信任、继续努力”之类的套话,但这些话到了嘴边,却觉得无比别扭和空洞。
(说什么呢?说我是怎么拧断敌人脖子的?还是说在沙漠里差点渴死的感觉?真正的感受,没法在这种场合说。站在这里,每一秒都像是煎熬。)
他突然觉得会议室里的空气有些闷,灯光有些刺眼。这种被规训、被程式化的场合,让他浑身不自在。他渴望的是自由的风,是真实的烟火气,而不是这里的空调冷气和无形的束缚。
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溜!
就在主持人以为他是因为紧张而停顿,正准备开口圆场的时候,刘子阳忽然抬手捂住了肚子,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痛苦和尴尬。
“抱歉,各位领导,”他压低声音,带着歉意对钱卫国和主持人说,“可能是昨天回来有点不适应,肚子不太舒服,得去趟卫生间。非常抱歉!”
说完,他也不等回应,对着众人微微欠身,然后拿着装奖章和证书的盒子,快步而“艰难”地走出了会议室门,留下满屋子错愕的面孔。
钱卫国看着他的背影,先是一愣,随即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露出一丝哭笑不得的表情。他当然看得出刘子阳是装的,这小子……还是这副德行!但他没有点破,而是清了清嗓子,对众人解释道:“咳咳,刘子阳同志刚经历高强度任务,身体可能确实有些不适。仪式到此结束吧,感谢各位。”
刘子阳一出会议室,立刻挺直了腰板,脸上的“痛苦”瞬间消失无踪。他长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看了看手里精致的奖章盒,他随手将其塞进了随身携带的旧军用背包最底层,拉好拉链。
(这东西,还是放在包里比较踏实。)
他没有停留,径直走出了招待所大楼。外面阳光正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比会议室里的空调舒服多了。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记忆中小镇老街的方向走去。
穿过几条街巷,喧闹的人声和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老街依旧,充满了市井的活力。他轻车熟路地拐进一个巷口,那里有一个熟悉的流动摊贩,老板正挥汗如雨地炒着米粉。
“老板,一份炒粉,加蛋加肉,多放辣。”刘子阳在简陋的小桌旁坐下,扬声喊道。
“好嘞!稍等啊!”老板头也不抬地应道,锅铲碰撞的声音清脆响亮。
很快,一大盘热气腾腾、镬气十足的炒粉端了上来。粉条油亮,鸡蛋焦香,肉片滑嫩,红色的辣椒油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刘子阳拿起一次性筷子,大口吃了起来。米粉的柔软弹牙,配料的丰富口感,辛辣的刺激,瞬间充盈口腔,带来一种真实而质朴的满足感。
(这才对味。比会议室里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强多了。)
他吃得很快,却很享受。周围是嘈杂的市声,行人匆匆,没人知道这个坐在路边摊大口吃粉的年轻人,刚刚从一个象征着军人最高荣誉之一的授勋仪式上溜号,更没人知道他背包底层那枚奖章的分量。
正吃着,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钱卫国发来的短信,只有短短一句话:“臭小子,炒粉味道怎么样?”
刘子阳看着短信,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看来,什么都瞒不过这位老狐狸。他回复了四个字:“味道很好。”
然后,他放下手机,继续专注于眼前的食物。功勋章被埋藏在背包最深处,而生活的真实滋味,就在这喧闹的街头,在这一盘平凡的炒粉里。
阳光洒在他身上,温暖而明亮。这一刻,他不是代号“阎罗”的龙首,不是荣获一等功的英雄,只是一个享受简单美食的普通人。这种平凡,对他而言,弥足珍贵。
(晓柔的花店,应该快开门了吧?吃完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