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很安静。
只有医疗仪器规律的滴滴声，还有刘子阳平缓的呼吸声。他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但稳定，身上的伤已经被处理过，缠着绷带。医生说失血过多加上精神透支，需要静养至少二十四小时。
唐晓柔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
她的手在抖。
不是害怕，是愤怒。
刚才她从冷藏室出来时，看见刘子阳浑身是血地被抬进来。那一刻，她差点崩溃。但苏婉清拉住了她。
“别慌。他没事，只是累了。”
“可是血……”
“大部分是敌人的。”苏婉清检查过伤口，“他自己只有两处枪伤，都避开了要害。抗体正在愈合，很快就好。”
话是这么说，但唐晓柔还是忍不住发抖。
她看着刘子阳沉睡的脸，想起哥哥唐峰牺牲时的样子。也是这样闭着眼睛，也是这样安静。
（不要……）
（不要再有人离开了……）
门轻轻开了。
苏婉清端着一杯热水进来，放在床头柜上。
“喝点水。你脸色也不好。”
“谢谢。”唐晓柔接过杯子，没喝，“外面怎么样了？”
“宋氏集团的安保队接管了防御。敌人暂时撤退，但没走远，还在外围徘徊。”苏婉清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元灵儿和冷凝在加固围墙。当地政府军终于有动静了，派了一个连过来，但至少还要两小时才能到。”
“两小时……”
“够用了。”苏婉清顿了顿，“晓柔，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什么事？”
苏婉清从包里拿出一个金属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枚黑色的芯片，只有指甲盖大小。
“这是从李维的实验室找到的，和病毒母株放在一起。”她说，“我尝试破译，但加密方式很特别，不是常规算法。可能需要生命磁场共鸣才能解锁。”
“生命磁场……就像源细胞样本那样？”
“对。”苏婉清把芯片递给唐晓柔，“你能试试吗？”
唐晓柔接过芯片。
入手冰凉，表面有细微的纹路，像是某种电路，又像符文。她闭上眼睛，试着调动那种特殊的感知力——能感应能量流动的能力。
起初没反应。
但几秒后，芯片开始发热。
纹路亮起淡淡的蓝光。
“它在识别你。”苏婉清低声说。
唐晓柔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眼前闪过破碎的画面——
实验室。
培养皿。
还有一张张陌生的脸。
画面持续了几秒，然后消失。
芯片的蓝光稳定下来。
“可以了。”苏婉清拿出便携式读卡器，插入芯片。
屏幕亮起。
数据开始加载。
进度条缓慢移动：10%...20%...30%...
“这是什么数据？”唐晓柔问。
“不知道。但李维把它和病毒母株放在一起，说明很重要。”苏婉清盯着屏幕，“可能关系到‘创世纪’的其他计划。”
进度条到100%。
文件夹打开。
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文件，按日期和项目分类。
苏婉清点开最新的一个文件夹。
标签写着：“方舟计划——第三阶段”。
“第三阶段……”她皱眉，“我们之前只接触到第一阶段，也就是病毒控制粮食。第二阶段是能源控制，用‘盖亚之心’。那第三阶段……”
她点开文件。
是一份长达两百页的计划书。
开篇第一句：
“当人类失去粮食和能源，唯一还能控制他们的，是水。”
唐晓柔睁大眼睛。
“水？”
“对。”苏婉清快速浏览，“第三阶段的目标，是控制全球淡水系统。特别是地下淡水层——那些几万年积累下来的化石水，一旦耗尽就无法再生。”
她调出一张世界地图。
地图上用红色标记出十几个地点。
“这些是‘创世纪’已经渗透或控制的地下淡水层。最大的三个：北非的努比亚砂岩含水层，南美的瓜拉尼含水层，还有……澳大利亚的大自流盆地。”
“他们想做什么？”
“垄断。”苏婉清翻到下一页，“计划书里写得很清楚：先通过病毒制造粮食危机，逼迫各国接受他们的‘抗旱作物’。那些作物需要特殊配方的营养液才能生长——营养液的关键成分，只有他们能提供。”
“然后呢？”
“然后，当各国依赖他们的作物时，他们再控制水源。”苏婉清声音发冷，“要么支付天价水费，要么看着庄稼枯死。没有第三种选择。”
唐晓柔感到一阵寒意。
“这……这比病毒还可怕。”
“是啊。病毒至少可以研发解药，但水……”苏婉清摇头，“人没有食物能活几周，没有水只能活几天。”
她继续往下翻。
突然停住了。
“这是……”
屏幕上显示着一张工程图。
是一个巨大的地下设施，位于非洲撒哈拉沙漠深处。标注写着：“努比亚砂岩含水层核心开采站——‘深井’计划。”
“他们已经动手了。”苏婉清放大图像，“这个开采站已经建成百分之八十。一旦完工，每天能抽取五百万立方米的淡水。而整个含水层的总储量是……”
她查了一下数据。
“十五万立方公里。”
“这么多？”
“但它是不可再生的。”苏婉清说，“就像石油，抽一点少一点。按这个开采速度，一百年就会枯竭。而依赖它的人，有上亿。”
唐晓柔看着屏幕上的工程图。
那些冰冷的线条和数据，背后是无数人的生命。
“我们能阻止吗？”
“不知道。”苏婉清关掉文件，“但至少现在知道了目标。下一步就是——”
她话没说完。
门外传来脚步声。
元灵儿推门进来，身上还带着硝烟味。
“怎么样了？”
苏婉清简单说了芯片内容。
元灵儿脸色越来越沉。
“淡水……妈的，这帮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她骂了一句，看向唐晓柔，“晓柔，这次多亏你了。如果不是你解锁芯片，我们可能到死都不知道他们的真正计划。”
“我只是……做了我能做的。”唐晓柔小声说。
“已经很厉害了。”元灵儿拍拍她的肩，“好好休息。等子阳醒了，我们再商量下一步。”
“他什么时候能醒？”
“医生说最快今晚，最迟明天。”元灵儿看向病床上的刘子阳，“这次透支太严重了。新能力虽然强，但代价也大。”
她顿了顿。
“对了，宋雨霏来消息了。”
“什么消息？”
“她说查到了‘时光基金会’的一些情报。”元灵儿拿出自己的平板，调出一份文件，“这个组织的历史比想象中长，可能超过百年。核心成员都是些老家伙，信奉所谓的‘精英进化论’，认为只有少数人配活在新世界。”
“新世界？”
“一个由他们控制的世界。”元灵儿翻页，“他们一直在寻找远古文明遗物，源细胞只是其中之一。终极目标好像是……打开什么‘永恒之门’。”
“永恒之门？”
“具体不清楚，资料太少。”元灵儿收起平板，“但可以肯定的是，刘子阳现在成了他们的首要目标。完美进化体——他们这么称呼他。”
病房里一片沉默。
只有仪器滴滴的声音。
许久，唐晓柔开口。
“所以……子阳哥永远不能安全了，是吗？”
元灵儿看着她，没回答。
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只要抗体还在，只要“时光基金会”还在，追杀就不会停止。
“我们会保护他。”苏婉清说，“所有人都会。”
“但不可能永远保护。”唐晓柔站起来，走到窗前，“子阳哥不是需要保护的人。他是保护别人的人。如果因为抗体，他反而成了被保护的对象，那……”
她没说完。
但意思很清楚。
那是对刘子阳的侮辱。
元灵儿叹了口气。
“那你说怎么办？”
“我不知道。”唐晓柔转过身，眼神却变得坚定，“但我知道，不能总是等着被攻击。我们要反击。”
“反击？”
“对。”唐晓柔指着平板上的工程图，“‘时光基金会’想要控制淡水，我们就去破坏他们的计划。他们想要子阳哥，我们就先找到他们的老巢。”
苏婉清和元灵儿对视一眼。
“晓柔，这很危险。”
“我知道。”唐晓柔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很清晰，“但妈妈留下的笔记里说，‘时光’在海上有一个移动基地，叫‘方舟’。如果那是他们的指挥中心，那破坏它，也许就能结束这一切。”
“你知道位置？”
“妈妈的地图上有大致坐标。”唐晓柔从包里拿出那份泛黄的地图，“在公海，北纬15度，东经120度附近。”
苏婉清立刻调出卫星图。
那片海域很广阔，但有几个可疑的点——大型船舶长期停留的位置。
“需要进一步侦察。”她说。
“那就侦察。”唐晓柔看向元灵儿，“灵儿姐，你能联系上宋雨霏吗？请她派船过去。”
“可以。”元灵儿点头，“但在这之前，我们得先处理眼前的问题。”
“什么？”
“撒哈拉的那个淡水开采站。”元灵儿说，“按计划书上的进度，它还有一个月就完工了。我们必须在那之前阻止它。”
“怎么阻止？”
“不知道。”元灵儿诚实地说，“等子阳醒了再商量。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地方一定重兵把守，比之前的基地更难打。”
病房门又开了。
冷凝走进来。
“外面清理完了。抓了三个俘虏，正在审问。”
“问出什么了？”
“他们是‘时光基金会’的外围雇佣兵，接到的命令是活捉刘子阳和唐晓柔。但对具体计划知道得不多。”冷凝顿了顿，“不过有一个人说，基金会内部最近在调集资源，好像在准备一个大行动。”
“什么大行动？”
“不知道。但他听到一个词……”冷凝回忆，“‘唤醒古老者’。”
古老者？
唐晓柔突然想起母亲笔记里的那句话：
“他们会用它打开地狱之门。”
她打了个寒颤。
“也许……”她小声说，“‘永恒之门’和‘古老者’是同一个东西。”
苏婉清快速在平板上搜索。
“在几个远古文明的传说里，都有类似的概念——沉睡的古老存在，当特定条件满足时会被唤醒。有的说是神，有的说是灾难。”
“具体条件呢？”
“不清楚。”苏婉清摇头，“但很可能和源细胞有关。”
她看向病床上的刘子阳。
完美进化体。
源细胞与抗体的完美融合。
也许，他就是条件之一。
“等他醒了，必须告诉他。”元灵儿说，“让他决定下一步。”
“那现在呢？”唐晓柔问。
“现在，”元灵儿看了看时间，“我们休息。你也一样，晓柔，去睡一会儿。你已经二十多小时没合眼了。”
“我想陪着子阳哥……”
“他没事。”元灵儿把她推到另一张病床边，“躺下，睡觉。这是命令。”
唐晓柔还想坚持，但身体确实累了。
她躺下，盖上毯子。
眼睛却还看着刘子阳的方向。
“灵儿姐。”
“嗯？”
“如果……如果有一天，必须要牺牲谁才能结束这一切，”唐晓柔声音很轻，“你会怎么选？”
元灵儿沉默了很久。
“我不会让那一天到来。”
“但如果……”
“没有如果。”元灵儿打断她，语气坚定，“我们会找到别的办法。一定会有。”
唐晓柔闭上眼睛。
她知道元灵儿在安慰她。
但她更知道，有些选择迟早要面对。
就像哥哥当年选择牺牲自己，救下整个小队。
就像父亲选择隐藏源细胞，保护更多的人。
现在，轮到她了。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源细胞样本小瓶。
它还残留着余温。
（妈妈……）
（如果你在，会怎么做？）
没有答案。
只有窗外的风声，和病房里平稳的呼吸声。
夜深了。
但黑暗里，新的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