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祖阙的天幕却仍在流动。那不是风的涌动,而是“时”的回流。
江枝站在梦环之巅,指尖的焰光正一点点倒转,
她看着它回溯、倒退、溶入虚空——
像是整个人界、梦界、碑界、狱界、错界与灰界的记忆,都被一道无形之力往回拉。
原频,开始回溯。
——
梦民的眼泪流回眼中,
燃烧的香灰重新聚为香枝,插回魂案,
破碎的碑脉自地下浮起,重新拼合,
连空气中的声波,也在倒行——
笑声与哭声同时消散,
只剩一种低低的回响,
像是天地的心脏,在记忆深处轻叩。
江枝喃喃道:“……这是在回到梦生之前?”
她脚下的梦环忽然裂开一线,
一道灰白之光穿透她的身体,
那光中,有千万碎梦的影子,
有孩童初梦的呼吸,有老人临终的叹息,
有碑文未刻前的纸页空白,
有魂灯未燃时的第一滴香油。
一切都倒回去了。
她的眼前闪过无数画面:
她初入魂界那夜;
萧砚第一次提笔的瞬间;
她与他在梦环对立的争鸣;
再之前——
是梦与界初分的那一道光,
无色,无声,只有一丝跳动——
那是“原频”的第一息。
——
狱界的深渊中,
萧砚缓缓睁开眼。
他看见狱火不再燃烧,而是化作逆流的灰。
那些灰雾从下向上卷动,穿越层层狱脉,
所经之处,所有罪念都在反向回忆自己的起点。
他听见无数声音倒着说话,
有人在道歉,有人在哭笑,有人在祈祷。
但当那些声音混成一处,就只剩下一个字:
“归。”
萧砚抬笔,灰锋颤动。
他低声道:“……连狱心都要被抹去了。”
他试着书下一个字,
但灰笔刚落纸,纸便溶化成光。
那光流入空气,与一声悠长的律波重叠。
——
碑界上,碑主跪于废墟间,手掌覆在碑纹上。
碑文反向浮现,所有被刻下的律与判,都开始“消字”。
一个个名字被吞没,一道道罪迹消失,
像是世间从未存在过“记录”这件事。
碑主喃喃:“碑……也在回频。”
天穹忽然传来震响。
狱界、碑界、错界、灰界的脉光同时抖动,
它们在天际被某种无形之线牵拽,
以四角为引,向中心汇聚。
而那个中心——
正是江枝所在的梦环。
——
她仰头,看见那四道界光交织成一个巨大的环。
那环不断收缩,旋转,
仿佛整个天地都被卷入一个无形的漩涡。
萧砚的声音穿过光层传来:“江枝,停下!原频不是律,它吞噬的是心!”
江枝却只是静静望着那光环,
焰息在她掌中燃起,似乎想要再次将它稳定。
“若不回溯,梦界会彻底崩塌。”
“那你以为回溯就能拯救?
它要带走的不只是梦——而是梦的源意!”
江枝抿唇,目光坚定。
“那也好。若要重生,必先让旧梦灭。”
她张开双手,焰光化作两翼,
朝光环的中央扑去。
——
“江枝——!”萧砚怒吼着追入。
频流在两人间爆裂,
梦界的色彩被剥去,只剩灰与白交织的光海。
他们的身体被卷起,被光撕扯成无数碎片,
每一片都藏着他们曾经的一段记忆。
——
她看见自己年少时在香坊学医的模样,
看见那双因药火灼伤的手,
看见她在梦界初燃魂焰的那夜,
看见她与萧砚第一次在祖阙相遇时,他那冷漠的眼神。
——
他看见自己年幼被弃于碑下,
看见第一次拿起灰笔的颤抖,
看见梦民哭泣、香主祈愿、
看见那场永无止息的律火。
他们彼此的记忆在光中交错,
最终汇为同一个画面——
梦界尚未诞生的那一刻。
那里没有山,没有风,没有界。
只有一面镜。
镜中浮现无数微小的光点,
像千万个未被命名的“心”。
江枝和萧砚缓缓靠近。
镜光忽然碎裂,化作一声古老的震鸣——
“原频——回。”
天地骤亮。
梦界与界界彻底重叠。
碑狱错灰的界脉全部化作一道心形光环,
在两人身后缓缓旋转。
所有梦民同时跪倒,
他们的心脉,与那环的跳动节奏一致。
——
江枝低语:“这就是……心界的原型。”
萧砚静立于她身后,声音低沉:“我们看见了梦界未生前的律……但代价是,梦界的未来已不再确定。”
江枝回首,看见他的眼眸中映着自己。
那一刻,频流忽然停止,时间凝固。
他们脚下的光面,浮现出新的符文:
【原频既回,心界重构。】
【旧律已灭,新心当生。】
——
江枝抬手,那符文自行燃烧,
光焰冲天,将整个梦界照亮。
萧砚静静望着那焰光,低声道:
“若这一切都要重写……那我们该如何记得彼此?”
江枝的声音微颤:“若心能记,梦便能续。”
两人同时抬头。
梦界的天空,第一次浮现出无界的色彩——
既非焰红,亦非灰白,
而是介于梦与界之间的一种原色。
那色光下,万民的心跳合一,
碑狱错灰的界印重新排列,
天穹深处传来一声古老的回响:
“原频回溯,心界将生。”
——
风再次吹起,带着未命名的律动。
这一刻,梦界重生的第一息——
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