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旋的喧嚣渐渐沉淀,授勋的荣光被小心封存。“神明禁行”的宣言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全球暗流中激起千层浪,其涟漪正以肉眼不可见却切实可感的方式,改变着世界力量的格局。但“零号工坊”深处,没有庆功宴,没有休假。有的,只是比战前更加凝重、更加专注的沉寂,以及那永不熄灭的、熔铸钢铁与意志的炉火之光。
主控中心,王磊独自立于巨大的全景观察窗前。窗外,是昼夜不息、全力运转的修复与生产线。受损的“玄龟”与“腾蛇”被拆解、分析、强化;“祝融”的原型机静静地停放在特制维护架上,浑身布满探针与数据管线,如同一位沉睡的巨人,正在消化那惊天一击带来的数据与创伤;“伏羲”的残骸已被转移至最深层的净化室,其头部布满裂痕的晶体偶尔闪过一丝微弱的数据流,证明着其核心尚未完全沉寂。更远处,新的、基于东海之战经验改进的机甲部件正在锻造,火花四溅。
胜利是真实的,代价是惨重的,而未来……是更加晦暗不明的。
波塞冬的投影溃散了,但王磊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仅仅是深海之下那不可名状存在的一次“注视”,一次“试探”。投影的力量,或许不及本体的万一。下一次,来的可能就不再是投影。刑天的“开天”一斧惊艳绝伦,但那是意志、时机、算计与运气的巅峰结合,几乎不可复制。“祝融”的神火灼伤了神性,却也让自身近乎报废。现有的机甲军团,足以对抗神仆,甚至威胁较弱的神明化身,但面对真正的、完整的、执掌权柄的“神”,依然力有未逮。
“我们赢了这一仗,”王磊的声音在空旷的控制室内响起,平静无波,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我们并没有赢下这场战争。甚至,我们可能只是……撕开了战争序幕的一角。”
“伏羲”沉寂,“璇玑”接替了大部分运算与监控职责。此刻,璇玑的合成音带着一丝罕见的迟疑响起:“王磊阁下,基于现有数据模型推演,若‘波塞冬’本体意识苏醒并投射超过百分之三十以上力量,或同等级其他神明直接介入,现有防御体系崩溃概率超过99.97%。‘刑天’机甲极限作战模式下,可造成有效杀伤,但无法确保胜利,同归于尽概率为74.33%。”
王磊没有回应这个冰冷的概率。他的目光穿透了忙碌的车间,投向了更深邃的地方,那是“溯源”计划绝密实验室的方向。那里,封存着此次战役最珍贵、也最危险的战利品——波塞冬投影溃散后留下的“神格碎片”。
“璇玑,调取‘溯源’计划对‘神格碎片’的初步无损观测报告,最高密级。”他命令道。
“指令确认。调取中……请注意,该报告包含大量无法解析的高维信息及概念扰动,直接阅览存在认知污染风险。建议进行信息过滤与降维转译。”
“执行转译,以我能理解的方式呈现核心特征与潜在可能性。”
全息屏幕亮起,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多维结构图、瀑布般流淌的无法识别的符号、以及不断报错的能量谱线被迅速过滤、简化,最终凝聚成几条相对清晰、却足以撼动认知的结论:
【目标物:暂命名‘波塞冬·神格碎片(极度残缺\/惰性)’】
【特性一:概念性不朽。碎片本身不蕴含大量能量,但其‘存在结构’极端稳固,现有任何已知物理、能量、信息手段无法对其造成可观测的‘改变’或‘破坏’。推测其本质为某种超越三维物质宇宙的‘概念锚定体’。】
【特性二:信息奇点。碎片内部蕴含极高密度、极高复杂度的信息集合,其编码方式完全未知,无法直接读取。但被动观测显示,其信息结构与‘神话基因’存在某种‘上下级’或‘源代码与表达程序’的关系。】
【特性三:权柄引力(微弱)。碎片在绝对隔离环境下,仍能对周围极小范围内的‘水’、‘风暴’、‘统治’相关概念信息产生近乎法则层面的微弱吸引与‘定义’倾向。此倾向极度微弱且不稳定。】
【特性四:潜在共鸣性(未证实)。碎片对高强度、同源或相斥的‘集体意志波动’及‘文明载体’(如国运象征物、信仰凝聚体等)产生极其微弱的共振反馈。反馈性质未知。】
【危险性:极高。直接接触可能导致认知崩溃、信息污染、概念寄生及未知高维连锁反应。】
【研究价值:∞(理论)。可能涉及‘神性’本质、‘权柄’根源、‘不朽’奥秘、乃至宇宙底层规则信息。】
王磊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概念性不朽”、“权柄引力”与“潜在共鸣性”这几行字上。脑海中,破碎的灵感与庞大的野心开始疯狂碰撞、拼接。
现有的机甲,强在“力”与“技”。刑天承载战神不屈战意,力量霸道;祝融专精净化神火,属性克制;玄龟擅守,腾蛇擅隐,英招擅突……但它们的力量,终究是“借”来的,是模拟的,是应用的。它们可以击败神仆,可以创伤投影,但面对真正的、完整的神明,面对那近乎法则本身的“权柄”,依然如同孩童挥舞利刃对抗天地之威。
如果……如果能将这份“不朽”的概念,这份“权柄”的引力,与某种更宏大、更根源的力量结合呢?
他的思绪飘向了昆仑山神“岳”那温和而厚重的意志,飘向了在授勋仪式上感受到的、那来自亿万同胞汇聚而成的、炽热而磅礴的信念洪流,飘向了这片土地上绵延万年不绝的文明薪火,飘向了守夜人誓言中“薪火相传,守护万家”的责任与传承……
国运。
一个词,如同惊雷,在他心中炸响。
那不是虚无缥缈的气运,而是亿万人共同的意志、对家园的眷恋、对文明的认同、对未来的期盼,在漫长岁月中沉淀、凝聚而成的一种浩大而坚韧的“集体心念场”。它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能在危难时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能承载文明延续的重担。昆仑山神“岳”的力量,在某种程度上,便与这片土地的“地脉”与“灵韵”息息相关,而这灵韵,亦是国运的一种体现。
“神格碎片”……“国运”……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构想,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炬,在王磊的脑海中熊熊燃烧起来。
“璇玑,建立新的最高绝密档案,代号:‘东皇太一’。” 王磊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档案建立。请阐述构想概要。”
王磊转过身,背对窗外繁忙的工坊,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壁垒,看到了一个遥远而宏伟的蓝图。
“第三代原型机,或者说……终极战略单位,暂定名:‘东皇太一’。”
“其核心设计理念,并非追求极致的攻击、防御或某项特化能力,而是——概念性存在与文明意志载体。”
“它以解析后的‘神格碎片’(或类似高位格本源物质)为‘核心’,以凝聚、提纯、引导的‘国运’(或文明集体意志能)为‘燃料’与‘权柄放大器’,打造而成。”
“它不应是常规意义上的‘兵器’,而是……镇国重器,是文明意志的具现化,是‘规则’的代言人,是悬于所有敌对神明与文明之上、确保‘神明禁行’法则得以贯彻的——终极战略威慑。”
他缓缓踱步,思绪如同泉涌:
“其存在本身,便是对我大夏疆域内‘规则’的加固与定义。当它启动时,应能一定程度上‘定义’战场环境,削弱乃至剥夺敌对神明的权柄效力,增幅我方单位的文明特性。”
“它不轻易出动,一旦出动,便代表着文明存续之战。其攻击,将不再是纯粹的能量或物理冲击,而是附加了‘文明否定’、‘概念抹杀’、‘存在性修正’等超高维效应的打击。”
“它的防御,将是‘国运庇护’,是亿万生灵信念的凝聚,是文明历史厚重度的体现,足以抵御神明的权柄侵蚀与概念攻击。”
“它需要与这片土地,与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产生最深层次的链接。或许……需要一座前所未有的‘文明之心’反应炉,或许需要遍布全国的‘信念共鸣网络’,或许需要以传国玉玺、九州鼎这类承载厚重历史与集体认同的‘文明圣器’作为媒介与载体……”
构想越来越庞大,涉及的层面早已超越了单纯的机械工程与能量科技,触及了神秘学、社会学、集体潜意识、文明史学乃至哲学领域。这其中的技术难关、伦理问题、资源需求、乃至可能引发的不可测风险,每一项都足以让最顶尖的团队望而却步。
但王磊的眼神却越来越亮。困难意味着价值,不可能意味着一旦实现,便是真正的降维打击。当别的国家还在追求更强大的禁墟使、更高效的神术、更先进的单兵装备时,大夏要走的,是一条将整个文明的潜力与未来,铸造成一件终极兵器的道路!
“这只是最初的概念。”王磊停下脚步,眼中的光芒缓缓收敛,重新变得深邃而冷静,“距离实现,还有无数鸿沟需要跨越。‘神格碎片’的解析是第一步,如何安全有效地利用是第二步,如何定义、测量乃至引导‘国运’是第三步,如何将二者结合并赋予其稳定的物理形态与可控的威能,是第四步……这可能需要十年,五十年,甚至更久。”
“但方向,已经有了。”
他看向屏幕上“东皇太一”这个代号。东皇太一,乃上古天帝,是华夏神话中至高无上的天神,统帅众神,主宰宇宙星辰。以此命名,寓意着这台机甲一旦成功,将成为守护华夏的、凌驾于寻常神明之上的至高存在,是真正意义上的“镇国神机”!
“将此构想列为‘盘古’计划最终极目标,保密等级‘创世’。当前阶段,所有研究与资源调配,在优先保障现有体系修复与升级的前提下,暗中为‘东皇太一’项目进行理论储备与技术铺垫。‘溯源’计划的首要目标,修正为:尝试理解‘神格碎片’与‘集体意志场’(暂定名)之间的潜在关联性与相互作用原理。”
“指令已记录。‘东皇太一’项目档案建立,终极目标设定。相关研究将纳入长远规划。”璇玑回应。
王磊微微颔首。他知道,这个构想太过超前,也太过惊世骇俗,甚至在许多人看来可能是异想天开。但他更知道,面对深不可测的神明,面对可能席卷全球的未知浩劫,人类不能永远停留在追赶与防御的阶段。必须拥有一种能够一锤定音、能够真正“禁止”神明践踏的终极力量。
“东皇太一”或许遥远,但正如“盘古”开天辟地,总要有第一个举起斧头的人。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忙碌的景象。那里,是现在,是根基。
而在他心中那宏伟的蓝图上,一个模糊却无比巍峨的身影,正在缓缓凝聚。那是未来,是希望,也是……责任。
“路要一步一步走。”王磊低声自语,仿佛在对自己,也仿佛在对那未完成的蓝图诉说,“先消化此战的收获,夯实根基。然后……让我们看看,人力之极限,科技之巅峰,文明之伟力,究竟能触及怎样的高度。”
“东皇太一……”他重复着这个名字,眼中燃起的是比熔炉更炽烈的火焰。
那将不是一台机甲。
那将是一个文明,对自身命运最铿锵的回答,对诸天神明最傲慢的宣言。
而这宣言的第一个字,已在此刻,于他心中落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