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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跳了一下,尉迟逸风指尖那道划痕在光下愈发清晰,像一道旧伤被重新揭开。严冰雪盯着铜片,声音不高:“‘衔鳞’的人早该死绝了,可这记号还在动。”

“处决名单是公开的。”尉迟逸风将铜片翻转,压在指腹下,“但有三个人,尸首都未验明。当时对外宣称逃亡境外,可此后二十年,毫无踪迹。”

风宝从沙盘上蹦下来,爪子敲了敲那枚蜡丸:“所以现在冒头的,是当年漏网的?还养精蓄锐这么多年?”

“不是养精蓄锐。”严冰雪走到书案前,抽出一张空白纸笺,“是蛰伏。他们等的不是机会,而是合适的乱局。”她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几个名字,“兵部换防、漕运加查、朝臣联奏——这些事单独看是巧合,连起来就是信号。他们在试探谁会出头,谁会追查,谁……值得拉拢或铲除。”

尉迟逸风点头:“我们破了七号据点,又识破假信,等于踩进了他们的棋盘。他们现在知道,对手不是庸人。”

“那就别让他们猜准我们的路数。”严冰雪搁下笔,从药囊里取出一枚新制的铜片,背面蛇形符号刻得极细,与真品几乎无异,“既然他们用编号管人,我们就送个‘八号’的消息进去。”

“说他叛了?”风宝歪头。

“说他怕了。”她将铜片嵌入蜡丸,封口捏紧,“留下口信:‘目睹七号覆灭,心惧难安,愿交出接头暗语,只求保命离局。’再附上半块残牌——正好是从八号据点搜出来的那块。”

尉迟逸风沉吟片刻:“他们会派人来确认真假。若真是内鬼,必带信物对验;若是圈套,也会布下杀局清人。”

“那就让他们来。”严冰雪把蜡丸放进袖袋,“只要他们动,就会露出接头方式、联络地点、甚至背后主事者的代号层级。”

屋内一时安静,只有烛芯轻微爆响。

尉迟逸风起身,走到墙边取下一副舆图展开,手指划过几处水道交汇点:“他们改过一次路线,不会再轻易走明路。若要接应‘八号’,必选隐蔽路径,且需避开兵部巡查。”

“城南排污渠。”严冰雪接话,“入口窄,水流缓,夜间无人值守。上次我们能绕过去,他们也能。”

“我让影卫扮作卖鼠药的瘸腿贩子,在渠口附近徘徊。”尉迟逸风落指一点,“天黑后丢下蜡丸,再装作被巡夜差役驱赶,仓皇逃离。留下痕迹,却不显刻意。”

风宝扑棱翅膀飞到地图上,爪子踩在排污渠标记处:“那我要去哪儿盯梢?”

“府里。”尉迟逸风看向它,“这几日若有谁频繁出入西角门,或是碰过药房后窗的锁扣,立刻报我。那扇窗通着外巷,平日不用,最近却有人撬过封条。”

严冰雪皱眉:“你是说,有人借送药材之名,往外递消息?”

“药囊每日进出,守卫不会细查。”尉迟逸风目光冷了几分,“尤其是你常用的那些止血散、安神粉,若被人调包掺料,外面根本看不出。”

“那我干脆换个配方。”严冰雪冷笑,“明日起,所有药粉颜色气味全变。谁若按旧方抓药,就是露馅的内鬼。”

尉迟逸风颔首:“同时放出风声,就说王府已掌握‘衔鳞’旧档,正联合周慕白彻查兵部积年旧案。这话要传得不紧不慢,像是私下议论,又像是确有其事。”

“逼他们动。”严冰雪明白过来,“他们若信了,必急着调整部署;若不信,也会派人来探真假。无论哪样,都会牵出更多线索。”

“虚实相生。”尉迟逸风执笔,在纸上画出两条线,“江湖线放饵钓鱼,朝堂线施压逼变。他们顾一头,就漏另一头。”

风宝昂头:“那我是不是还能去饭堂偷听?上次你说我是烤鸡,这次我变成卤鸡也得去!”

“你可以去檐上蹲着。”严冰雪瞥它一眼,“听谁吃饭时提到‘西巷’‘渡口’‘初十’这些字眼。尤其注意新来的杂役、送炭的脚夫,还有夜里值更的护院。”

尉迟逸风补充:“所有对外传递的消息,必须经三人共议。纸条不留字迹,口信不落全句,影卫交接只认暗令。”

“懂了。”风宝拍拍翅膀,“谁要是单独行动,我就啄他脑袋。”

严冰雪走到沙盘前,重新摆布几处标记。她将一个小木人放在排污渠入口,又取一枚红旗插在旧渡亭旁:“他们以为我们会守初九清河口,结果我们偏不去。等他们发现假信暴露,再回头查八号消息,时间已经晚了。”

“但他们也不傻。”尉迟逸风站在她身侧,竹签轻点沙盘中央空白区,“中枢仍在暗处。我们必须逼他现身。”

“那就让他觉得,自己还在掌控。”严冰雪抬眼,“等他下令接应‘八号’,派亲信出面验货时——收网。”

尉迟逸风默然片刻,忽然道:“我会调两个老影卫回来,潜伏在渠口两岸。不用动手,只记人脸、辨口音、录行迹。”

“别穿黑衣。”严冰雪提醒,“挑柴的、捡废纸的、扫街的都行,越不起眼越好。”

“我已经让人准备了。”尉迟逸风从袖中取出一块布牌,上面写着“城南柴市丙三”,背面刻着一个极小的“风”字,“凭这个领工钱,混进日常差役队。”

风宝跳上沙盘边缘,爪子拨弄着那块布牌:“你们这招叫‘请君入瓮’?”

“叫请贼上门。”严冰雪淡淡道,“他们喜欢设局,那就让他们把自己的局走完。”

尉迟逸风将布牌压在砚台下,转身看向窗外。雨已停了,天边透出灰白,宫墙方向传来一声低沉的更鼓。

“今夜开始。”他说,“所有人按令行事,不得擅自变更。”

严冰雪点头,手伸进袖袋,指尖触到那枚蜡丸的棱角。她没说话,只是将它轻轻摩挲了一下,随即收回。

风宝展翅飞回书案,蹲在砚台旁,眼睛滴溜溜转着,像是要把每个人的神情都记下来。

“还有一件事。”尉迟逸风忽然开口,“关于‘衔鳞’的旧档,我藏在书房地砖第三格。钥匙在风宝窝里——是根铁羽,和其他鸟毛混在一起。”

风宝一愣:“你把机密藏我窝里?”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尉迟逸风看了它一眼,“而且,没人会想到一只鸡的窝里有朝廷秘档。”

“那你可得给我加餐!”风宝立刻叫起来,“每天五颗谷,外加一条小鱼干!”

“两颗谷,一条虫。”尉迟逸风面不改色。

“四颗!不然我拔你帘子上的流苏!”

严冰雪忍不住笑出声,随即收敛,正色道:“记住,接下来每一步都要稳。他们已经在盯着我们,我们也得盯紧他们。”

尉迟逸风走向门口,手扶上门框时顿了顿:“一旦蜡丸送出,就没有回头路。他们若识破,必先清理门户。我们要抢在他们反应之前,找到那个发号施令的人。”

屋内三人彼此对视一眼,谁都没再说话。

风宝跳上窗台,翅膀微张,目光扫过庭院角落的西角门。

一只麻雀落在院中石阶上,低头啄食,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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