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高悬,明晃晃的阳光洒满焕然一新的蔡家老宅。
院门外传来车马喧嚣声,是昨日订好的新家具运到了。
仆人们进进出出,忙着将桌椅箱柜、屏风床榻等物什搬进各个房间,院子里顿时又热闹起来。
蔡琰站在廊下,看着眼前忙碌的景象,秀眉却微微蹙起。
她总觉得今天的气氛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仆人们见到她,笑容似乎比往常更加灿烂,眼神中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连一向沉稳的老管家,指挥搬运时都透着一股子莫名的兴奋。
可当她仔细去观察,想找出蛛丝马迹时,一切又显得那么正常,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她心中狐疑,便想从最容易套话的父亲那里下手。
趁着蔡邕在书房整理书籍的空档,蔡琰端着一盏新沏的茶走了进去,装作不经意地问道:“父亲,今日大家似乎都格外高兴?可是有什么喜事?”
蔡邕正埋头于一堆竹简之中,闻言头也不抬,只是慢悠悠地呷了口茶,语气平淡无波:“喜事?宅子修好了,新家具也到了,乔迁之喜,自然高兴。有何奇怪?”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神色如常,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
蔡琰碰了个软钉子,心中疑窦更甚。
父亲何时变得如此沉得住气了?若是往常,被她这么一问,多少会露出些破绽。
今日却这般镇定,反而显得可疑。
她不死心,又旁敲侧击了几句,蔡邕却始终应对自如,要么以“不知”搪塞,要么将话题引到别处。
一整天,蔡琰都处在一种疑神疑鬼的状态中。
她总觉得身边每个人都在瞒着她一件大事,可偏偏抓不到任何证据。
这种悬而未决的感觉,让她坐立不安,连午睡都未能安眠。
夜幕,终于在她焦灼的等待中降临。
宅院内外渐渐安静下来,仆人们似乎都早早歇息了,连一向喜欢在书房挑灯夜读的父亲,今夜也罕见地早早熄了灯。
蔡琰独自坐在新布置好的卧房内,对着一盏孤灯,心绪不宁。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房门被轻轻推开,赵平天走了进来。
他脸上带着一种神秘而又温柔的笑意,走到她身边,柔声道:“琰儿,闭上眼睛。”
蔡琰心中一动,脸上顿时飞起两朵红云。
她以为赵平天又想出了什么闺房之乐的“新花样”,要玩些羞人的游戏。
她娇嗔地白了赵平天一眼,声若蚊蚋:“夫君……你又想作甚么怪……”
嘴上虽埋怨,却还是顺从地、带着几分羞涩与期待,缓缓闭上了双眸。
下一刻,一方柔软丝滑的绸带轻轻覆上了她的双眼,在脑后系好,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她能感觉到赵平天牵起了她的手,引着她慢慢向外走去。
“夫君……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黑暗中,蔡琰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既紧张又隐隐有些兴奋。
“别问,跟着我走便是。”赵平天的声音带着笑意,握紧了她的手。
蔡琰能感觉到他们穿过了庭院,似乎走进了某间屋子。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她和赵平天的脚步声。
然而,一种奇异的直觉告诉她,这屋子里,绝不止他们两人!
她甚至能感觉到许多道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着的、激动而又期待的气息。
就在她心绪纷乱之际,引路的赵平天停下了脚步。
接着,另一双略显苍老却温暖的手,轻轻解开了她脑后的绸带结。
眼罩滑落。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蔡琰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待她适应了光线,看清眼前的景象时,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般,彻底愣住了!
这里并非她想象中的卧房,而是宅中那间最大的、今日刚布置好的正厅!
此刻,厅内烛火通明,却并非寻常的白烛,而是色彩斑斓的琉璃灯,将整个大厅映照得如梦似幻。
屋顶、梁柱、墙壁上,挂满了用彩绸、鲜花、纸鹤精心编织的装饰,组成一个个“寿”字和吉祥的图案,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与甜点香气。
而最让她震惊的,是厅中聚集的人群!不仅府中所有仆人侍女都在,连今日送家具的几位工匠头领也赫然在列!他们个个脸上洋溢着真诚祝福的笑容,正齐齐望着她。
更让她难以置信的是,在大厅的一角,一支她只在漠北传说中听过、一直心心念念想要亲耳聆听的“荒野乐队”,竟然就活生生地出现在那里!
乐手们穿着充满异域风情的服饰,手持马头琴、胡笳、手鼓等乐器,正含笑看着她。
为她解开眼罩的,正是她的父亲蔡邕。
此刻,蔡邕脸上早已没了白日的严肃,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欣慰、感慨,甚至带着一丝骄傲的复杂神情,他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示意她看向前方。
就在这时,悠扬苍凉的马头琴声率先响起,如同草原上的长风掠过。
紧接着,胡笳呜咽,手鼓节奏明快,一支充满塞外风情的旋律在厅中回荡开来。
乐队前方,赵平天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那里。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玄色长袍,身姿挺拔,目光温柔地凝视着蔡琰。
随着乐曲的节奏,他缓缓开口,歌声并不高亢,却低沉醇厚,带着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我 一直都想对你说
你给我想不到的快乐
像绿洲给了沙漠
说 你会永远陪着我
做我的根 我翅膀
让我飞 也有回去的窝
我愿意 我也可以
付出一切 也不会可惜……”
他的歌声,没有过多的技巧,却饱含着真挚的情感。
每一句歌词,都仿佛是他们之间点点滴滴的回忆与承诺。
他唱出了初见时的惊艳,唱出了分离时的思念,唱出了重逢的喜悦,更唱出了对未来的无限期许。
那温和而深情的嗓音,如同暖流,缓缓流淌过每个人的心田,连那些粗豪的工匠和乐手,都不由自主地沉浸在这动人的旋律与真挚的表白之中。
蔡琰早已泪流满面。
她捂着嘴,看着在灯光下为她深情歌唱的赵平天,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爱意,往日所有的等待、委屈、思念,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巨大的幸福与感动。
她终于明白,为何今日所有人都那般怪异,原来他们都在为这一刻,为她,精心准备着!
当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缓缓消散,厅内一片寂静,唯有烛火噼啪作响。
赵平天在众人祝福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到蔡琰面前。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古朴雅致的紫檀木小盒,轻轻打开。
盒内红丝绒衬底上,静静躺着一枚戒指。
这戒指并非寻常的金玉之物,戒身以罕见的“万年沉木”心材雕琢而成,色泽深紫,纹理如诗如画,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戒面之上,并非镶嵌宝石,而是以微雕绝技,刻满了无数细如蚊足、却清晰可辨的诗词歌赋的开篇名句,字字珠玑,文气盎然!
这正是天下文人墨客梦寐以求的至宝——万诗戒!
赵平天单膝跪地,举起这枚蕴含着无尽才情与心意的戒指,仰头望着蔡琰梨花带雨的娇颜,声音郑重而深情:
“琰儿,当年你我成亲,仓促简陋,委屈你了。这些年,聚少离多,更是让你受苦。今日,恰逢你生辰,我想借此机会,重新向你下聘。”
他目光灼灼,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问道:“蔡琰蔡文姬,我赵平天以这枚‘万诗戒’为聘,以余生为约。你,可愿再嫁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