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和猛地闭上眼睛,可眼皮根本隔绝不了那刺心的画面,反而让听觉和想象变得更加敏锐。
车厢规律的晃动声,空调低沉的嗡鸣,以及其他旅客模糊的低语,都成了那对男女不堪行为的背景音。
他越是想强迫自己冷静,思绪就越是混乱,而在这片混乱的漩涡中心,一个念头却异常清晰、尖锐地凸现出来:吴倩那句轻描淡写的“他才刚成年,懂些什么?”
“懂些什么?”
周正和在心中无声地咆哮,指甲几乎要掐破掌心的皮肤,“现在这网络发达得他妈的放个屁都能瞬间传遍全球,他一个十八岁的大小伙子,能有什么不懂?该懂的不该懂的,只怕懂得比老子还多!”
他想起李商那双眼睛,看吴倩的时候,哪里有什么懵懂无知?那里面分明藏着年轻人特有的、混合着渴望和挑衅的火星子,只是被一层看似无辜的皮囊遮掩着罢了。
“成何体统!简直是不成体统!” 一股邪火在他五脏六腑里左冲右突,烧得他喉咙发干,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把那个瘫在吴倩腿上的小混蛋揪起来,狠狠揍一顿,然后揪着吴倩的衣领问个明白。
然而,这汹涌的怒气冲到胸口,却撞上了一堵无形而坚硬的墙——现实。
吴倩轻飘飘提过的那句“他家庭不一般”,像一道冰冷的符咒,镇住了他几乎要失控的行动。
周正和确实不知道具体怎么个“不一般”法,是富可敌国还是权倾一方?吴倩语焉不详,但他能从这七天的奢华行程中窥见一斑。
那些他平时想都不敢想的五星级酒店套房,一掷千金的购物,米其林餐厅的随意消费……所有这些巨额开销,都是李商眼皮都不眨一下就付了的。
那种对财富的随意态度,本身就宣告了一种遥不可及的身份。
更关键的是,他周正和自己呢?他是入赘到吴家的。
老丈人的公司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他如今的位置、收入、看似体面的生活,都系于吴家一身。
在吴倩面前,他先天就矮了一头,更别提去质疑、得罪她口中这个“家庭不一般”的表弟了。
闹起来?后果是什么?他不敢细想。
或许吴倩就是吃准了他这点顾忌,才如此有恃无恐。
“妈的……”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混合着屈辱,像潮水般淹没了他先前的愤怒。
他只能死死咬着后槽牙,把所有的咆哮和质问都硬生生咽回肚子里,变成一团灼烧着肠胃的硬块。
他猛地睁开眼,带着最后一丝不甘和验证般的凶狠,再次瞪向斜前方。
李商依然舒舒服服地枕在吴倩的腿上,面容安详,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依赖。
但就在周正和目光聚焦的刹那,他几乎确信自己看到了——李商那嘴角,极其轻微地、以一种难以察觉的弧度,向上勾勒了一下!
那绝不是睡梦中无意识的动作,那是一个转瞬即逝的、带着明显意味的弧度,是得意,是嘲讽,是胜利者的炫耀!
周正和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狠狠攥了一下,瞬间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鼓起来。
血涌上头,他眼前一阵发黑,差点真的气晕过去。
这小王八蛋是醒着的!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他几乎要从座位上弹起来,但吴倩仿佛脑后长眼一般,适时地转过头,又瞥了他一眼。
这一次,她的眼神里除了警告,还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就像在看一个不懂事、不停捣乱的孩子。
周正和全身的力气在这眼神下顷刻间泄光了。
他像一只被抽掉了骨头的癞皮狗,颓然瘫软在座位上,最终只能气呼呼地、重重地闭上了眼睛,来一个眼不见为净。
只是那急促的呼吸和微微颤抖的身体,泄露着他内心远未平息的惊涛骇浪。
动车终于缓缓停靠在了万荣站。
车门打开的瞬间,周正和几乎是逃也似地冲下了车。
站台上湿热的新鲜空气涌入肺腑,却丝毫没能缓解他胸口的憋闷。
“我……我去抽根烟!”
他哑着嗓子,头也不回地对车厢方向扔下一句,也不管吴倩有没有回应,便快步走向站台边缘指定的吸烟区。
然而,点燃香烟狠狠吸了两口之后,周正和却更加焦躁不安。
尼古丁并没能带来预期的镇静,反而像给内心的邪火浇了一瓢油。
一个疯狂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他们现在在车上干什么?李商那小子肯定已经“醒”了!吴倩会不会……
他再也按捺不住,像做贼一样,迅速掐灭只抽了三分之一的烟蒂,鬼鬼祟祟地绕回到他们所在车厢的窗下。
万荣站是个小站,月台上灯光昏暗,人影稀疏。
他踮起脚尖,试图透过略微反光的车窗窥视里面的情形。
就在他努力调整角度,脸几乎要贴到冰凉的车窗玻璃上时,一束明亮的手电筒光柱突然打在他脸上,刺得他睁不开眼。
一个穿着车站工作人员制服、皮肤黝黑的老挝男人站在他面前,表情严肃,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老挝语快速地说着什么,显然是在制止他的行为。
周正和心里一惊,慌忙放下脚后跟,试图解释:“我……我不是……我看看我老婆和……她在上面……”
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指着车窗。
但那工作人员完全听不懂中文,只是皱着眉头,继续用老挝语严厉地训斥,同时挥手示意他立刻离开车窗区域,回到站台安全线以内。
周围零星的旅客也投来好奇或鄙夷的目光。
周正和脸涨成了猪肝色,一股强烈的羞愤感涌上心头。
他想发作,想吼叫,却语言不通,理也不占。
在这种陌生的环境里,他显得如此笨拙和可笑。
最终,他只能在那工作人员不容置疑的目光驱赶下,像一只斗败的公鸡,灰溜溜地退回到远处的垃圾桶旁边。
他愤愤地又点着一根烟,背对着车厢方向,大口大口地猛吸,仿佛要把所有的怒火和憋屈都随着烟雾吐出去。
烟雾缭绕中,他感觉自己是全世界最窝囊、最可笑的男人。
他死死地盯着地面,想象着车厢里可能正在发生的、不堪入目的场景,每一种想象都像一把钝刀子在割他的心脏。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在他像个傻子一样在垃圾桶旁生闷气的时候,车厢里的两人,在确认他已经离开且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后,早已迫不及待地拥抱在了一起。
李商早已从吴倩的腿上坐起,脸上哪还有半分睡意?那双年轻的眼睛里燃烧着赤裸裸的欲望和得意。
吴倩也只是最初娇嗔地拍打了他一下,骂了句“小混蛋,差点被你姐夫发现”,随即便半推半就地被他拉入了怀中。
车窗玻璃有效地隔绝了站台上嘈杂微弱的声音,构成一个短暂的、偷情般的私密空间。
李商一手紧紧箍住吴倩的腰肢,另一只手捧住她的后脑,迫不及待地低头吻了上去,不再是之前任何一次小心翼翼的试探或浅尝辄止,而是带着强烈占有欲的、深入的索求。
吴倩起初还有些紧张地瞥了一眼车窗外,但很快便在年轻人炽热而熟练的攻势下软化下来,手臂环上了他的脖颈,生涩而热烈地回应起来。
两人忘情地拥吻着,唇舌交缠,仿佛要将这七天的压抑和伪装在这一刻彻底燃烧殆尽,完全忘记了车窗外可能存在的世界,也忘记了那个刚刚被工作人员赶走的、正在闷头抽烟的可怜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