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蒙的身影刚在秘境中凝实,甚至还没来得及跟望过来的盘古打声招呼。
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清冷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情绪的女声:
“等我一下。”
鸿蒙身形一顿,有些愕然地转过身。
只见那本应留在混沌深处大道宫的身影,此刻竟悄无声息地跟了过来。
就站在秘境入口处,朦胧的身姿在混沌气流的映衬下更显神秘。
“你……”
鸿蒙挑了挑眉,语气带着几分不解与玩味,“大道化身,不在你的大道宫执掌万道,跟着我作甚?”
莫非是后悔放我走了,想来个秋后算账?
那朦胧的身影,或者说,大道化身,并未因鸿蒙略带调侃的语气而动怒。
只是平静地说道,那清冷的声音里竟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无聊?
“并非算账。只是……太无聊了。”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无尽岁月,观测既定轨迹,维护法则运转,甚是乏味。”
你这里,似乎……比较有趣。想找你聊聊天。
“无聊?找我聊天?”
鸿蒙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执掌一方混沌、万道源头的大道化身,居然会因为无聊而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他?这说出去谁敢信?
他看着对方那虽然朦胧却异常认真的眼神,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点理解。
是啊,对于这等存在而言,永恒或许本身就是一种酷刑,尤其是当一切都按部就班、毫无新意的时候。
“行吧。”鸿蒙耸耸肩,侧身让开。
“既然来了,那就进来坐坐。
不过我这儿可没什么好招待的,只有混沌气和……戏看。”
大道化身微微颔首,一步踏入秘境之中。
她的到来,并未引起秘境法则的排斥,反而让这方混沌秘境中的道韵变得更加深邃、圆融,仿佛她的存在本身就在补全着什么。
盘古一直瞪大着眼睛看着这一幕,见到那女子进来,他挠了挠头,铜铃大眼里满是困惑。
瓮声瓮气地对鸿蒙说:“大哥,这女娃娃……俺咋感觉有点熟悉?好像在哪见过,但又想不起来……”
鸿蒙还没回答,大道化身的目光便扫了过来,那万道沉浮的眼眸在盘古身上停留了一瞬。
语气依旧平淡:“熟悉是自然的。你开天辟地,身化万物,皆在我观测与记录之下。”
盘古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还想再问,鸿蒙却已经甩手又变出了一张和他身下一模一样的躺椅,放在了旁边。
“别站着了,既然来看戏,就得有看戏的样子。躺下说。”
鸿蒙自己先舒舒服服地躺了回去,指了指旁边的空椅。
大道化身似乎对这种“不雅”的姿势有些意外,那朦胧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但最终还是依言,姿态略显生疏地在那躺椅上侧卧下来,与鸿蒙、盘古并排。
三位无上存在,就这么以一种极其悠闲的姿态,并排躺着,目光投向下方的洪荒水镜。
水镜之中,正值洪荒天道初立,万物加速演化之际,异象纷呈!
昆仑山巅,清气冲天,三道身影自元气中化形而出!
一老者,面容清癯,手持扁拐,头顶一座玄黄色的九层宝塔垂落万千玄黄之气,正是那后天第一功德至宝天地玄黄玲珑宝塔!
一中年,威严端庄,手持玉如意。一青年,锋芒毕露,怀抱一柄青色宝剑。
正是那盘古元神所化,太清老子、玉清元始、上清通天!
太阳星上,烈焰翻腾,两只浑身燃烧着太阳真火的三足金乌振翅长鸣,化形而出!
一者面容俊朗,颇具皇者气度,头顶一幅蕴含周天星斗、山川地理奥秘的图卷与一本散发着玄奥数理气息的书册虚影沉浮,正是河图洛书!
另一者气势霸道,头顶一口混沌色的大钟,钟声悠扬,仿佛能定住地水火风,镇压洪荒世界!
正是那帝俊与太一,以及先天至宝混沌钟!
不周山半山腰,阴阳二气交汇,造化之气弥漫,一男一女两道身影携手而出。
女子人身蛇尾,容颜绝丽,周身散发着无尽的生机与造化道韵;
男子英俊儒雅,手持一架古朴长琴,琴弦拨动间似有天道纶音。
正是女娲与伏羲,伏羲手中正是那先天灵宝伏羲琴!
而不周山底,那由盘古心脏所化的盘古殿深处,一方巨大的血池翻滚不息,十二道强悍无比、气血冲天的身影正在池边修炼。
或状如黄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浑敦无面目;
或青若翠竹,鸟身人面,足乘两龙……正是那秉承盘古精血而生的十二祖巫!!
帝江、句芒、祝融、蓐收、共工、玄冥、后土、强良、烛九阴、天吴、翕兹、奢比尸!
看着水镜中那相继出世的三清、帝俊太一、女娲伏羲。
尤其是感受到那十二祖巫身上传来的、与他同源而出的磅礴气血与熟悉道韵。
盘古那憨厚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复杂的神情。
一种源自血脉深处、超越了时空的亲近与悸动,让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但那眼神,分明在说:“这十五个……是俺的血肉之亲啊……”
鸿蒙将盘古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了然,正想说什么。
旁边的大道化身却仿佛洞悉了他的念头,清冷的声音适时响起。
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看看便好。此乃道之演化,洪荒定数。你二位,不许插手。”
她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大道法则的约束力,仿佛一言既出,便是铁律。
盘古被这语气弄得有些不爽,但又感觉对方深不可测,只好闷声看向鸿蒙:“大哥,她到底是谁啊?咋管得这么宽?”
鸿蒙这才想起,还没正式介绍,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介绍。
他看向旁边侧卧的大道化身,摸了摸鼻子:“说起来,一直叫你‘大道’是有点生分。你……有名字吗?”
大道化身沉默了片刻,那朦胧的身影似乎清晰了一瞬,露出了一个模糊却堪称完美的侧颜轮廓。
她轻轻开口,说出了两个仿佛蕴含着无尽道韵的字:
“兮嫣。”
名字很美,却依旧带着清冷与疏离。
然后,不等鸿蒙和盘古细品这个名字,兮嫣便继续说道,语气依旧平淡,却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秘密:
“我本是鸿蒙世界,鸿蒙宫的公主。你之前,只说对了一半。”
鸿蒙瞳孔微缩,静待下文。
“鸿蒙世界,并非自然破碎。”
兮嫣的声音仿佛带着一丝亘古的沧桑,“是被盘族与我鸿蒙宫之间的大战,打碎的。”
“盘族?”盘古猛地坐直了身体,这个名字让他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
“没错,盘族。”
兮嫣的目光落在盘古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意味,“便是盘古你,所属的种族。
一个天生便能以力证道、开辟世界的强大种族。
当年盘族与鸿蒙宫因理念不合,爆发了席卷整个鸿蒙世界的大战。
最终……盘族几乎打没了,举族近乎湮灭,仅剩下了最后的三千族人。”
她的话语如同混沌惊雷,在鸿蒙和盘古心中炸响。
“大战之后,鸿蒙宫也损失惨重。为彻底平息祸乱,也为了……处置这些最后的盘族族人,鸿蒙宫残余的力量做出了决定。”
由我们三千大道,各自镇压一名盘族之人,并以他们为核心,强行开辟了三千混沌!
每一个混沌,都是一座囚笼,也是一方试验场。
而被镇压的盘族,他们的使命,便是在混沌中开天辟地,然后……身化万物。
以自身的一切,滋养、完善他们所开辟的世界,偿还罪孽,也验证某种‘道’的可行性。
兮嫣的目光重新投向洪荒水镜,语气听不出喜怒:“在其他两千九百九十九座混沌中。”
被镇压的盘族都顺利地在开天之后身化万物,滋养天地,世界得以平稳演化。
唯有我镇压的这一个,我执掌的这一方混沌……
她的目光转向鸿蒙,带着一丝无奈,一丝审视,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出了你这个变数。”
你融合了鸿蒙珠,带回了本该彻底寂灭的盘古真灵,助他重塑肉身,甚至让他突破了应有的界限。
你扰乱了他既定的命运,也扰乱了我这一方混沌的演化轨迹。
“所以,”兮嫣总结道,清冷的目光在鸿蒙和盘古之间扫过。
“我现在,必须盯紧你们俩。防止你们再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情。”
秘境之中,一片寂静。
盘古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身世真相砸懵了,原来自己的开天辟地,并非荣耀,而是一场被安排好的“牺牲”与“赎罪”?
他握着洪荒斧的手,青筋暴起,眼中充满了混乱与怒火。
鸿蒙也是心中巨震,他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
自己这“变数”,不仅仅是搅乱了洪荒,更是动摇了一座镇压着盘古族人的混沌囚笼的根本!
他看着身旁侧卧的、自称为鸿蒙宫公主“兮嫣”的大道化身,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原来,她不仅是管理者,也是看守者。
而自己和二弟,则成了她监管之下,最不稳定的因素。
“呵……有意思。”
鸿蒙忽然轻笑一声,打破了沉默,他重新躺了回去。
目光再次投向水镜中那正在上演的洪荒众生相,“三千混沌,三千盘族,三千大道……这盘棋,下得可真够大的。”
他顿了顿,侧头看向兮嫣,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那么,尊敬的公主殿下,你就好好看着吧。”
看看我这个‘变数’,和你看着的这个‘囚徒’,到底能把你这方混沌,搅和成什么样子。”
戏,还在继续。但看戏的人和被看的人,关系已然变得微妙而复杂。
未来的洪荒,乃至这方混沌,注定将因为这三位的并存,而走向一个更加不可预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