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起火”的阴霾尚未散去,调查组刚刚稳住阵脚,一个更具破坏性的消息如同惊雷般炸响,让林寒和周海洋几乎措手不及。
之前,在“敲山震虎”的行动中,周海洋费尽周折,终于找到了一个潜在的突破口——县一中新校区项目原材料的供应商之一,“诚信建材”的老板娘李桂花。
根据外围调查,李桂花当初为了拿到一中项目的部分瓷砖供应权,曾被迫通过中间人向时任一中基建处副处长(已调离)送过一笔不小的“好处费”。
而且,她私下曾对亲戚抱怨过,一中项目结款时,被强行要求虚开了部分发票金额,多出来的钱被要求转到了鼎坤商贸指定的账户。
李桂花,是能够直接指证利益输送链条的关键证人之一!在周海洋多次耐心且隐秘的接触和政策攻心下,李桂花最初表现出强烈的愤慨和配合意愿,答应在适当时候出面作证。
然而,就在周海洋准备好相关材料,计划正式对李桂花进行询问取证的前一天,情况急转直下。
周海洋几乎是冲进林寒的办公室,脸色难看至极:“林书记,李桂花……她反口了!”
“怎么回事?”林寒心头一沉,放下手中的笔。
“我们约好今天上午在她店里再做一次前期沟通,但她突然打电话过来,语气完全变了!”周海洋语气急促,“她说之前跟我们说的都是气话,是胡说八道的,是因为当时结款慢对学校有怨气,才故意编造了行贿和虚开发票的事情。她还说……说我们纪委的人再去骚扰她,她就要去告我们影响她正常经营!”
反口了!而且如此彻底和决绝!
“她有没有说为什么突然改口?”林寒追问,这种突然的一百八十度转变,背后必然有原因。
“没有明确说,”周海洋摇头,“但她在电话里显得非常恐惧,语无伦次,反复强调‘都是我的错’,‘我再也不敢乱说话了’,还说什么‘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就是个小生意人,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
恐惧!又是恐惧!
这与之前小陈失踪前的状态何其相似!只不过,李桂花选择了屈服和自保。
“我们判断,对方肯定也接触了她,并且施加了巨大的压力,甚至可能是直接的威胁。”周海洋分析道,“李桂花的丈夫前几年出车祸落了残疾,家里还有个上高中的孩子,全靠她那个建材店维持生计。对方很可能拿她的家庭和生意做了文章。”
线索再次中断!而且是关键证人的临时反水,这无疑给调查工作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如果连李桂花这样原本愿意作证的人都退缩了,那么其他潜在的知情者,谁还敢站出来?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窗外,天色阴沉,乌云低垂,仿佛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迷雾,似乎越来越浓,将刚刚看到的一点光亮彻底遮蔽。
“是我们大意了。”林寒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自责,“‘敲山震虎’虽然搅动了局面,但也让对手更加警觉。他们意识到我们在寻找证人,于是抢先一步,用更狠辣的手段掐断了这条线。”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挂着的云川县地图前,目光锐利地扫过上面标注的几个点——教育局、一中新校区、鼎坤商贸、顺发砂场……每一个点,都像是一个坚固的堡垒,而连接这些堡垒的通道,却被对手严密地把守着。
“李桂花这边,暂时不要再去接触了,避免给她带来更大的危险,也避免我们陷入被动。”林寒果断下令,“但是,她这条线,不能就这么断了。”
“您的意思是?”周海洋看向林寒。
“她虽然口头反口,但事实不会改变。”林寒转过身,眼神冷静,“她当初行贿,必然有资金流出记录;她被要求虚开发票,鼎坤商贸那边就必然有资金流入记录。这些都是客观存在的铁证!她可以因为恐惧而不敢说,但银行流水和税务发票,不会说谎!”
周海洋眼睛一亮:“明白了!我们绕开李桂花本人,直接从资金流和票据流入手!查她公司的账,查鼎坤的账!只要找到那笔贿款和虚开资金的流向,形成完整的证据链,即使她不出面作证,也足以认定事实!”
“没错!”林寒点头,“而且,对手能让李桂花反口,必然使用了非常手段。查一查,最近几天,有哪些人接触过李桂花和她家人?她的店铺周围有没有出现可疑人员和车辆?她的通讯记录有没有异常?找到施加压力的那只黑手,本身也是重要的突破!”
“是!我立刻去办!”周海洋精神重振,领命而去。
周海洋离开后,林寒独自站在地图前,眉头紧锁。证人反口,如同在浓雾中刚刚亮起的灯塔骤然熄灭,让航船再次迷失方向。对手的反应之快、手段之精准狠辣,远超寻常。这绝不仅仅是马德福这个层级能够做到的,其背后必然有一张更深、更广的关系网在运作和指挥。
他们像是在下一盘棋,每一步都暗藏杀机。自己刚刚“敲山震虎”,对方立刻就“釜底抽薪”,断了他的证人。下一步,对方又会出什么招?
林寒感到肩上的压力前所未有地沉重。小陈失踪,线索中断,证人反口,家人被威胁……重重困境如同无形的枷锁,缠绕着他。但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乱,越需要冷静和耐心。
迷雾重重,前路艰险。但他坚信,只要沿着正确的方向,一寸寸地挖掘,一点点地剥离,再浓厚的迷雾,也终有散尽的那一刻。而他要做的,就是在这迷雾中,保持清醒,找到那条通往光明的、唯一的路径。
他拿起红笔,在地图上“鼎坤商贸”的位置,重重地画了一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