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安国遗孀王翠兰和那个可能存在的“小铁盒”,成为了专案组眼前最清晰、也最迫切的突破口。根据司机提供的模糊线索——王翠兰可能改嫁到了邻省一个叫“柳树镇”的地方,老李亲自带人,踏上了寻访之路。
柳树镇地方不大,但寻找一个刻意隐姓埋名十多年的人,依然如同大海捞针。老李没有大张旗鼓,而是采用了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方法:走访镇上的老住户,特别是那些从云川一带嫁过来的妇女。他们拿着王翠兰年轻时(根据旧档案照片修复)的画像,以“远房亲戚寻人”的名义,耐心打听。
过程枯燥而漫长。几天下来,毫无进展。就在老李几乎要怀疑线索有误时,转机出现在一个镇上的老裁缝店里。老裁缝盯着画像看了半晌,犹豫道:“这女同志……看着是有点眼熟,好像……好像是镇东头老周家几年前娶的那个媳妇?不太爱说话,平时深居简出的,大家都叫她周家的……”
镇东头,老周家!老李等人精神大振,立刻前往。那是一栋略显陈旧的二层小楼,院子里很安静。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老李没有贸然敲门,而是在外围观察和向邻居侧面了解。确认了这家女主人确实姓王,来自云川方向,平时几乎不出门,性格孤僻。
时机成熟。一个午后,老李独自一人,提着一袋水果,敲响了周家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面容憔悴、眼神警惕的中年妇女,正是王翠兰!虽然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但老李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请问是王翠兰同志吗?”老李语气温和,带着云川乡音。
王翠兰听到久违的乡音和这个名字,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就要关门。
“别怕,嫂子!我是云川来的,受组织委派,想了解一下杨安国矿长当年的一些情况。”老李迅速而低声地表明来意,同时亮出了工作证(隐去了具体单位,只显示官方身份)。
王翠兰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你们……你们还想怎么样?老杨都死了十几年了……我们一家被你们害得还不够惨吗?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她的情绪激动,带着积压了十几年的恐惧和怨恨。
老李没有强行进入,而是站在门口,语气诚恳而带着悲悯:“嫂子,你误会了。我们不是当年那些人。我们是来重新调查红星煤矿事故的,我们怀疑,杨矿长可能受了冤屈,背后还有真正的责任人逍遥法外!我们想为他讨回公道!”
“讨回公道?”王翠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凄然道,“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公道可言?你们斗不过他们的……快走吧,别再来了!”她又要关门。
老李抵住门,目光直视着她,声音低沉而有力:“嫂子,你甘心吗?甘心让老杨背着所有的罪名,在地下不得安宁?甘心让你们一家人这十几年来像老鼠一样躲藏生活?难道你不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吗?不想让真正害了老杨、害了你们一家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吗?”
这番话,狠狠击中了王翠兰内心最深的痛处和不甘。她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身体无力地靠在门框上。
老李趁热打铁:“我们查到,老杨在进去之前,交给过你一个铁盒子,让你藏好。那个盒子里,是不是有他留下的什么东西?那可能就是揭开真相的关键!”
王翠兰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挣扎,显然没想到对方连这个都知道。她内心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一方面是长达十五年、刻入骨髓的恐惧,另一方面是为夫昭雪的渴望和压抑太久的委屈。
最终,后者占据了上风。她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低声道:“你们……你们进来吧。”
在老李和一名女同事进入后,王翠兰反锁好门,带着他们上了二楼,从一个堆满杂物的壁橱最深处,小心翼翼地搬出了一个布满灰尘、锈迹斑斑的小号饼干铁盒。盒子上了锁,已经有些变形。
“钥匙……当年老杨没给我,他说……说如果有一天,真的有敢碰这件事的领导来,就把盒子交出去,自然有办法打开……”王翠兰颤抖着将铁盒交给老李。
老李郑重地接过铁盒,感觉入手沉甸甸的。他没有强行破拆,而是立刻将铁盒严密包裹,由专人火速护送返回云川专案组。
在专案组技术人员的操作下,锈蚀的锁被小心打开。当盒盖掀开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本巴掌大小、封面泛黄、用塑料布层层包裹的硬皮笔记本!
林寒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笔记本,缓缓翻开。扉页上,是杨安国略显潦草却有力的字迹:“以防不测,留此存照。”
再往后翻,一页页,记录的是时间、地点、人名、金额!清晰得令人触目惊心!
**x年x月x日,马德福副主任,索要煤矿扩建审批‘活动经费’20万元,经吴老四手转交。**
**x年x月x日,为通过安全验收,被迫采购吴老四安顺公司劣质通风设备,差价15万元,由马、吴二人瓜分。**
**x年x月x日,市里宋先生派人传话,要求加快开采进度,无视瓦斯超标警告,承诺‘上面兜着’。**
**x年x月x日,事故前三天,再次向马德福反映瓦斯隐患,被斥‘别找麻烦’,并暗示不配合就换人。**
**x年x月x日,事故发生后,马德福与宋先生秘书密谈,威逼利诱,让我顶罪,承诺照顾家人……**
一笔笔,一条条,时间跨度数年,清晰地记录了一条从马德福到吴老四,再到市里“宋先生”及其背后昌隆投资的官商勾结、权钱交易、罔顾人命的黑幕链条!这不仅仅是一本行贿受贿的记录,更是导致红星煤矿重大安全事故发生的直接罪证!
这,就是关键账本!尘封十五年,浸透着血泪与冤屈,足以将许多道貌岸然之人打入地狱的铁证!
指挥中心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这本小小账本所承载的沉重真相所震撼。
林寒合上账本,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澎湃怒潮。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目光中只剩下冰冷的决然。
“立刻核对账本内容,进行笔迹鉴定和技术处理,确保证据效力!”
“同时,根据账本提供的新线索,重新部署对马德福的审讯策略!”
“还有,”林寒的声音如同寒冰,“是时候,搞清楚那位‘宋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柳暗花明,关键账本的现世,如同在黑暗的迷宫中点亮了一盏明灯,彻底照亮了通往胜利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