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上的淤青渐渐淡去,朱雄英的“行走大业”却并未因此停滞。小家伙似乎从那次摔倒中汲取了教训,不再一味莽撞,反而走得愈发稳健起来。短短时日,他已能稳稳当当地在殿内穿梭,甚至能小跑几步去追滚动的鞠球了。
更令人忍俊不禁的是,这个聪慧早熟的小娃娃,似乎进入了模仿的爆发期。他不满足于单纯的行走,开始兴致勃勃地观察身边人的一举一动,然后笨拙地模仿。
宫人们行礼的动作、乳母梳头的姿态、常氏低头绣花的专注模样……都成了他模仿的对象。不过,他最热衷模仿的,还是那位威严与宠爱并存的祖父——朱元璋。
这日午后,坤宁宫内暖意融融。马皇后正与常氏对坐品茗闲话,朱雄英则在铺着厚厚地毯的殿内自由探索。朱元璋下朝后也踱步而来,与妻子、儿媳聊些家常。
君臣之礼在至亲面前稍显松弛。朱元璋背负着双手,习惯性地在殿内踱起步来。他踱步的姿态极具个人特色:身姿挺拔如松,步履沉稳健稳,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沉稳与威严。双手负在身后,下巴微微抬起,目光平视前方,带着思索的神色,偶尔停顿,眉宇间便自然流露出深沉的威仪。
这本是他思考问题时无意识的动作,却不知何时被一旁玩耍的孙儿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
朱雄英停下了摆弄小木马的动作,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祖父来回踱步的身影,小脸上满是专注和新奇。那姿态,那气势,在小家伙眼里,简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魅力。
「哇……老爷子走路真威风!跟电视里的大将军似的!」他心里嘀咕着,一股强烈的模仿欲油然而生。
于是,在朱元璋又一次踱到殿角沉思时,朱雄英忽地站了起来。他学着祖父的样子,努力挺起小小的胸脯,绷着肉乎乎的小脸,竭力摆出严肃的表情。然后,他迈开了小短腿。
一步,两步……他走得很慢,努力想走出那种沉稳的感觉,可惜小身子还有些摇晃。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学着祖父的样子,也把小胖手努力地背到了身后!因为胳膊短胖,背手的姿势显得格外别扭,两只小手几乎要碰到一起,在圆乎乎的小屁股上方努力地“负”着。
他微仰着小下巴(因为个子太矮,只能使劲仰头才能做出“平视前方”的效果),迈着努力想显得稳重、却因腿短而显得格外可爱的八字步,在殿内一摇一摆地踱了起来。小眉头还学着朱元璋的样子微微蹙起,仿佛在思考什么军国大事。
这副“小大人”学“老大人”的憨态,简直滑稽到了极点!
“噗嗤……” 最先忍不住的是常氏。她看着儿子那努力模仿的认真劲儿和无比别扭的姿势,再对比一旁正主那浑然天成的帝王气势,强烈的反差让她实在憋不住,掩口轻笑出声。
马皇后顺着儿媳的目光看去,顿时也乐不可支:“哎哟!瞧瞧咱英哥儿!这是在学谁呀?”她笑得眼角皱纹都舒展开了。
朱元璋被笑声惊动,从沉思中回过神,顺着妻媳的目光看向殿中央。当他看清孙儿那努力背着小手、绷着小脸、迈着小八字步、煞有介事地模仿自己的模样时——
“噗……咳咳!” 饶是朱元璋定力非凡,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极具冲击力的画面逗得差点失态!他连忙握拳抵在嘴边,用咳嗽掩饰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爆笑,但脸上肌肉却不受控制地抽动起来,眼底的笑意如同春水般迅速漾开,怎么也藏不住。
他从未想过,自己这副在臣子眼中象征着无上权威的踱步姿态,竟会被孙儿模仿得如此……憨态可掬,又如此神形兼备!那努力背手的样子,那故作严肃的小脸,简直抓住了他姿态的精髓,却又将其稚拙可爱之处放大到了极致!
朱雄英见大家都看着他笑,尤其看到连祖父都绷不住笑了,更加来劲儿了。他以为自己学得很像,得到了“观众”的认可,愈发卖力地表演起来。小步子迈得更欢,小脑袋仰得更高,背在身后的小手努力挺直,小嘴还念念有词:“嗯……嗯……” 仿佛在模拟祖父沉吟决策。
「嘿嘿,都笑了,肯定是我学得太像了!老爷子走路,霸气!」他心里得意洋洋,模仿得更起劲了。
“哈哈哈哈!” 马皇后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慈爱的目光追随着孙儿的身影,“像!像极了!真是你皇祖父的好孙儿!”
常氏也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快出来了。
朱元璋看着孙儿那愈发夸张的模仿,听着皇后和儿媳开怀的笑声,再看看孙儿那副“我学得很棒快夸我”的小得意模样,最后一点强装的威严也彻底瓦解。他大步走上前,一把将还在努力踱步的小模仿家高高举起,爆发出洪亮而畅快的笑声:
“哈哈哈哈!好小子!学得真像!是咱老朱家的种!连走路的气势都学去了!有出息!”
朱雄英被举得高高的,视野开阔,又被祖父开怀的笑声感染,也咯咯咯地开心大笑起来,小手小脚在空中兴奋地挥舞着。那清脆的童音与祖父浑厚的大笑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整个坤宁宫。
殿内一片欢乐祥和,暖意融融。阳光透过窗棂棂,洒在这一家三代其乐融融的画面上,温馨得如同梦境。
而在殿外回廊下,奉命前来送新制点心的吕氏,恰好透过半开的殿门,看到了这满堂欢笑、其乐融融的一幕。她的脚步顿住了。看着殿内被高高举起、沐浴在所有人宠爱目光中的朱雄英,再感受着自己小腹依旧平坦……一丝冰冷的、难以言喻的孤独感和被排斥在外的疏离感,悄然爬上心头。那殿内满溢的温情,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隔绝在外。她默默垂下眼帘,端着食盒的手指,微微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