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琼芳露”与香皂的生意如火如荼,银钱如流水般涌入内帑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如同晴空霹雳般,从江南最富庶之地传来。
这一日,朱雄英正在文华殿与翰林学士研讨经义,只见徐增寿满头大汗、神色慌张地匆匆求见,甚至连基本的礼仪都顾不周全了。
“殿下!不好了!出大事了!”徐增寿气喘吁吁,也顾不得殿内还有旁人,急声道:“刚接到苏州、杭州加急传来的消息!市面上……市面上出现了仿制的香皂和花露水!据报,仿品香气刺鼻浑浊,皂体多有杂质,用之甚至有人皮肤红肿发痒。虽然香味、品相远不如咱们的‘琼芳露’精致,但价格低廉不少,已经有些小门户开始转而购买那些仿品了!”
朱雄英闻言,心中猛地一沉,脸上的轻松之色瞬间消失殆尽。
「果然!市场一旦有利可图,仿造就跟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来!这才多久?江南那些商贾的嗅觉和仿制能力,也太惊人了!」
他强自镇定,对翰林学士告罪一声,引着徐增寿来到偏殿详细询问。
“可知仿品来源?是如何泄露的?”朱雄英眉头紧锁,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不仅仅是利润损失,更关乎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品牌和高端形象。
徐增寿擦着汗,愤愤道:“家里派人去打探了,线索模糊,但都指向苏州几个颇有势力的商贾世家。至于如何泄露……眼下还说不清,但制作法子定然是泄露了一些出去,否则他们绝无可能仿制出来!”
“走!立刻去见皇爷爷!”朱雄英当机立断。此事已非单纯的商业纠纷,涉及内府技艺泄露,必须上升到朝廷层面处理。
乾清宫内,朱元璋听完朱雄英和徐增寿的禀报,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弥漫开来。他一生最恨欺瞒与背叛,尤其此事还牵扯到皇太孙主导、内府经办的要务。
“好大的胆子!竟敢觊觎内府技艺,仿造牟利!”朱元璋冷哼一声,目光如电,“蒋瓛!”
“臣在!”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现身。
“即刻派得力干员,飞马赶赴苏州、杭州,给咱彻查!是何人主使?技艺从何泄露?一五一十,给咱查个水落石出!”朱元璋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臣遵旨!”蒋瓛领命,迅速退去安排。
锦衣卫的效率极高。不过数日,详细的调查报告便呈送到了朱元璋的御案前。真相令人扼腕:问题出在内府珍品司的一名老工匠身上。此人技艺精湛,但有个贪杯的毛病。一次休沐日与同乡饮酒,酒酣耳热之际,禁不住同乡吹捧和好奇追问,带着几分炫耀之意,将香皂大致所需的原料和粗略的“混合加热”过程透露了出去。而他这位“同乡”,实则是苏州一沈姓商贾世家早已安排、刻意结交的探子。
朱元璋览报,震怒不已!当即下旨:将泄密工匠依律严惩,其家产抄没;苏州沈氏,主事者斩立决,家产抄没,其余族人流放三千里;涉事之地官员,失察者降职查办。
处理完泄密者和仿造者,朱元璋的怒气渐渐平息,但更深层的忧虑浮现出来。他看向一旁神色凝重的朱雄英,沉声道:“英儿,此事给你我提了个醒啊。技艺保密,关乎根本。今日是香皂,明日可能是水泥、玻璃、乃至军国利器。人心难测,防不胜防,你有何想法?”
朱雄英此刻心中已是翻江倒海。这次事件给他上了沉重的一课。
「保密!核心技术保密是生命线!绝对不能再依靠个人的忠诚和自觉,必须从制度上根本解决!」
他深吸一口气,一个在前世耳熟能详的概念在脑中清晰起来。
“皇爷爷,孙儿以为,单靠严刑峻法和人员监控,终是治标不治本。”朱雄英目光坚定地说道,“我们必须改变现有的生产模式!”
“哦?如何改变?”朱元璋被勾起了兴趣。
“孙儿设想了一种‘流水线’生产法!”朱雄英解释道,“将一件物品的完整制作过程,拆分成数十个甚至上百个细小的、单一的步骤。比如制作香皂,可分为:原料预处理、甲组分配比、乙组分配比、混合搅拌、加热控制、入模定型、脱模修整、包装等若干独立工序。”
他越说思路越清晰:“每个工匠,只负责其中一道工序,终身只重复这一项操作。他们如同流水线上的一个‘环节’,只熟悉自己环节的技艺,但对于其他环节,尤其是核心的配比和关键反应,一无所知。只有极少数绝对可靠的心腹工匠,才掌握完整的工艺流程和核心配方,负责最终的关键合成与质检。”
朱雄英总结道:“如此,既能因工匠专精一艺而大大提高生产效率,更能最大程度减少技术泄露的可能性!即便有个别工匠被收买,他也只能提供支离破碎的信息,无法窥得全貌。同时,我们还需加强内部监督,不同工序的工匠分区作业,严禁串岗打探。”
朱元璋听着孙儿的阐述,眼中的光芒越来越盛,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流水线!分工序!专精一艺!这……这想法何其精妙!将制作过程化整为零,让工匠成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零件’,这不仅是保密良策,更是提升效率的奇思啊!」
他仿佛看到了一幅画面:庞大的工坊内,工匠们各司其职,如同精密的器械齿轮般环环相扣,产品源源不断而出,而核心技艺却牢牢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此策若成,何止香皂?水泥、玻璃、乃至军器监的火铳、铠甲制造,皆可效仿!这将使我大明核心技艺的保密程度,提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朱元璋激动得手指微微颤抖。
朱元璋猛地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盯着朱雄英:“好!好一个‘流水线’生产法!此乃治国安邦的良策!英儿,你又一次让咱刮目相看!”
随即,朱元璋对再次被召来的蒋瓛下达了更重要的指令:“蒋瓛,从即日起,锦衣卫需全力配合皇太孙推行此‘流水线’新法!内府各工坊、乃至将来需推行此法的官营作坊,人员甄别、背景核查、内部监察之事,皇太孙若有安排,尔等需全力配合,不必事事奏报于咱!明白否?”
蒋瓛心中剧震!陛下此举,无疑是给予了皇太孙极大的信任和权力,允许其直接调动帝国最锋利的暗刃为革新保驾护航!他立刻躬身,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臣!遵旨!锦衣卫上下,谨听皇太孙殿下调遣!”
朱元璋看向朱雄英,目光中充满了信任与期许:“英儿,大胆去干!让咱看看,你这‘流水线’,能为我大明带来怎样的新天地!”
同时朱元璋心中又有思量,「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遛遛。此番咱授以权柄,正可看看英儿除奇思妙想外,这驭下行事、落实章程的真本事如何。」
朱雄英迎着祖父的目光,重重地点了点头。一次仿制危机,竟催生出了一套将深刻影响大明未来工业生产的崭新制度。他的商业与实践之路,再次与帝国的根本大计紧密地交织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