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二年的岁末,寒意深重,紫禁城的琉璃瓦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朝堂之上,却有一股无形的暗流在涌动,气氛比这寒冬更显凝重。
这一日,朱元璋在武英殿召见几位重臣商议开春漕运与边镇粮饷事宜。左丞相胡惟庸、户部尚书赵勉、兵部尚书沈溍等皆在殿内。胡惟庸立于众臣之首,身着紫袍玉带,气度雍容,言谈间条理清晰,引经据典,对各项事务似乎了如指掌,处理意见也显得颇为老成持重。
朱元璋端坐龙椅,面无表情地听着,目光深邃,看不出喜怒。他心中却如同明镜。近年来,胡惟庸权势日炽,门生故吏遍布朝野,结党营私、排斥异己之事时有耳闻。御史台数次弹劾,皆被其巧妙化解。朝中百官,趋附者众,敢直言其非者寥寥无几。胡惟庸府邸门前,车水马龙,拜访者络绎不绝,其气焰之盛,已隐隐有凌驾相权、威震朝堂之势!
朱元璋心中早已不满,杀机暗藏,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足以将其党羽连根拔起的契机!
朱雄英今日也在殿内,被特许坐在御阶下特设的小软椅上玩耍。他带来了一本新得的、画着各种珍禽异兽的彩绘本,正看得津津有味,对殿内严肃的朝政讨论充耳不闻。
胡惟庸正在侃侃而谈关于江南赋税转运的“高见”,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朱雄英被这声音吸引,抬头看了一眼。
只见胡惟庸身材高大,面容白净,留着三缕长须,说话时手势沉稳有力,颇有几分宰辅气度。朱雄英歪着小脑袋,看着这个在殿内指点江山的“大官”,脑中忽然闪过前世历史书上关于“胡惟庸案”的模糊记忆。
「咦?这个大叔就是胡惟庸?看着挺有派头的嘛!」他心里嘀咕着,随即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胡惟庸?哦!想起来了!明朝那个大贪官权相!历史上说他老牛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结果……结果没蹦跶几年就凉了!」
他纯粹是思维发散,如同背书般回忆起零碎的历史知识:
「洪武十三年……对!就是明年!胡惟庸谋反案发!被老爷子咔嚓了!株连好几万人呢!书上说‘胡党案’,血流成河……啧啧,真惨!」
「好像是因为他儿子骑马摔死了,他怪罪车夫,把车夫杀了?老爷子震怒?还是说他勾结倭寇、私通北元?反正……死定了!就在明年!」
这如同闲聊般、带着一丝孩子气“看热闹”心态的心声,毫无保留地、清晰地传入了朱元璋的脑海!
“洪武十三年!”
“谋反案发!”
“被朕咔嚓了!”
“株连好几万人!”
“胡党案,血流成河!”
“死定了!就在明年!”
每一个词,都如同惊雷炸响!每一个时间点,都精确得令人毛骨悚然!
朱元璋端坐龙椅之上,面色如常,甚至连眼神都未曾有丝毫波动。但内心深处,却掀起了滔天巨浪!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出鞘的利剑,瞬间充斥了他的四肢百骸!
胡惟庸!果然有不臣之心!谋反?!就在明年?!
株连数万?!血流成河?!
这与他心中对胡惟庸的猜忌和杀意,不谋而合!甚至更加具体、更加紧迫!孙儿的心声,如同最精准的预言,彻底点燃了他心中那早已按捺不住的雷霆之怒!
胡惟庸对此浑然不觉,依旧在侃侃而谈,声音洪亮,仿佛整个大殿都是他的舞台。他甚至微微侧身,向朱元璋投去一个看似恭敬、实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矜持目光。
朱元璋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冷冷地扫过胡惟庸那张看似忠厚的脸。他心中冷笑:
「好一个胡惟庸!朕待你不薄,授你相位,你竟敢图谋不轨?!还想活到明年?!朕岂能容你!」
他强压下立刻发作的冲动,不动声色地听完胡惟庸的奏报,淡淡点头:“胡相所言,甚是有理。此事,便依卿所奏办理。”
“臣遵旨!”胡惟庸躬身领命,脸上露出一丝自得的微笑。
议事结束,众臣告退。胡惟庸走在最前,步履沉稳,气度不凡。朱元璋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冰冷如刀。
待殿内只剩下朱元璋和朱雄英时,朱元璋走到孙儿身边,拿起那本彩绘本,随意翻看着,语气温和地问道:“英儿在看什么?可有趣?”
朱雄英指着画上的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爷爷看!大老虎!嗷呜!”他学着老虎叫了一声。
朱元璋笑着摸了摸孙儿的头:“嗯,画得好。老虎虽猛,然困于山林。若入闹市,必遭擒杀。”
朱雄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思又回到了画上。
朱元璋的目光却变得无比深邃。他心中已然有了决断!胡惟庸,便是那只不知死活、闯入闹市的猛虎!而他朱元璋,便是那布下天罗地网的猎人!
“毛骧!”朱元璋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杀气,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臣在!”毛骧如同鬼魅般从殿角阴影中现身,单膝跪地。
“听着!”朱元璋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即日起,亲军都尉府所有力量,给朕盯死胡惟庸!其本人、其府邸、其心腹党羽、其门生故吏、其一切往来书信、密谈、行踪!事无巨细,皆需记录在案!尤其留意其与军中将领、藩王、乃至域外势力(倭寇、北元)之任何蛛丝马迹!”
“增派最精干人手,潜入其府,监听其密!其书房、密室,给朕搜!任何可疑信件、文书、账册,一律秘密抄录!”
“严密监控其子胡祯!尤其留意其有无跋扈不法、草菅人命之举!”
“给朕查!查他结党营私!查他贪赃枉法!查他僭越礼制!查他图谋不轨!任何罪证,无论大小,皆需确凿!”
“记住!此乃绝密!若有半分泄露,尔等皆殉之!”
一连串指令,如同疾风骤雨,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和凛冽刺骨的杀意!毛骧听得心惊肉跳,却不敢有丝毫迟疑,重重叩首:“臣!领旨!万死不辞!”
“还有,”朱元璋的声音更加低沉,“给朕盯紧御史台!若有敢弹劾胡惟庸者,无论官职大小,皆需秘密保护!其奏章,无论是否被压下,一律誊录副本,密送朕前!”
“是!”毛骧再次叩首,身影迅速消失在殿外阴影中。
朱元璋负手立于殿中,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眼神冰冷而锐利。胡惟庸……这颗毒瘤,终于到了该彻底剜除的时候了!孙儿的心声,如同天启,给了他最精准的时机和最充分的理由!
他不会再等到洪武十三年!他要先发制人,将这场可能株连数万、血流成河的“胡党案”,扼杀在萌芽状态!他要以最小的代价,最精准的打击,彻底铲除胡惟庸及其核心党羽,震慑朝野!
“胡惟庸……”朱元璋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一场针对当朝宰相、权倾朝野的胡惟庸的雷霆风暴,在洪武大帝的意志下,于无声无息中,悄然拉开了序幕!而这一切的源头,仅仅源于殿内那个正兴致勃勃看着老虎图画、对此一无所知的孩童,一句无心的“历史剧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