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朱标离去后,乾清宫东暖阁内重新归于寂静,但空气中那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紧张感却愈发浓重。
朱元璋没有片刻停歇,他深知,再完美的策略,也需要最得力的人去执行,而对付潜在的阴谋,必须抢在敌人前面,布下天罗地网。
“来人。”朱元璋的声音沉稳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奴婢在。”内侍应声。
“传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即刻来见。”
不过片刻,蒋瓛便再次匆匆赶至乾清宫。
他额上似乎还带着方才退出时未干的冷汗,但神色已恢复了几分属于锦衣卫头子的冷厉与专注。
他深知,陛下连续召见,必有更紧要、更机密的任务下达。
“臣蒋瓛,参见陛下!”蒋瓛躬身行礼,屏息凝神。
朱元璋没有让他起身,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盯在他身上,直截了当地开始下达命令,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蒋瓛,听着。”
“第一,北平都指挥使司的张信,布政使司的郭资,此二人,着你锦衣卫立刻派出精干人手,秘密详查!查清他们过往所有言行、结交人员、财产往来,尤其是与燕王府有无私下勾连!记住,是密查,不得打草惊蛇!待查有实据,再行禀报,听候处置!”
“臣遵旨!”蒋瓛心头一凛,立刻记下这两个名字。陛下亲自点名,此二人定然干系重大!
“第二,”朱元璋语气更冷了几分,眼中寒光闪烁,“有一个僧人,法号道衍,俗名姚广孝,如今应在北平某寺挂单,与燕王过往甚密。此僧,乃关键之人!”
蒋瓛耳朵瞬间竖了起来,全身神经都绷紧了!陛下竟连一个僧人的名字和动向都如此清楚?!
朱元璋继续道:“着你立刻安排最可靠的暗探,给咱死死盯住这个姚广孝!他的一举一动,接触何人,所言所语,皆需记录在案,密报于咱!”
他略一停顿,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意:“不日,燕王会奉诏回京祝寿。若届时,此僧未曾随行,仍滞留北平……待燕王离境后,立即寻个由头,秘密逮捕,押送京师诏狱!记住,要活的,咱要亲自问问,他整日蛊惑亲王,意欲何为!”
「姚广孝……妖僧!若非英儿心声再次预警,咱几乎忽略了这个藏于幕后的阴险之徒!竟敢以‘白帽’之说蛊惑咱的儿子,其心可诛!必须掐断这条毒蛇的七寸!」
朱元璋心中冷哼,面上却不露分毫:“若其随燕王一同返京……沿途给咱严密监视,抵京后,亦需牢牢掌控其行踪,暂不动手,但需确保其随时在掌控之中!听明白了吗?”
“臣明白!必安排得力人手,绝不会让此獠脱离视线!”蒋瓛背后冷汗又起,连忙应下。
他心中震撼无比,陛下对北平的掌控,竟已深入到如此地步?连燕王身边一个看似不起眼的谋士僧人都了如指掌?
「能让陛下如此忌惮,专程密令擒拿,此僧必是搅动风云的顶尖人物……好!此等对手,方显我锦衣卫的手段!」
一念及此,那属于锦衣卫头子的冷厉与好胜心竟被点燃,将最初的恐惧压下了几分。
他不敢怠慢,已将“姚广孝”这个名字刻在了心里最紧要的位置。
朱元璋沉默一瞬,目光如寒冰刺向蒋瓛,身体微微前倾,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
“第三——”
“北平乃北方重镇,不容有失。现任北平锦衣卫指挥使,办事不力,着即撤换!你亲自挑选一名绝对可靠、能力出众的心腹干将,火速前往接任!告诉他,咱给他的首要任务,就是确保北平安稳,尤其是密切关注境内所有卫所兵马之异常调动!一有风吹草动,六百里加急,直报于咱!若有延误或隐瞒,提头来见!”
「北平的锦衣卫,是该换换血了。连此等密信都能流出,可见其监察已有疏漏!必须换上最忠心、最精明强干之人,替咱看好北边的门户,盯紧军队的动向!」
朱元璋心中思忖,对北平的锦衣卫系统已起了彻底整顿之心。
蒋瓛感受到陛下话语中的凛冽杀意和不容置疑的决心,心中巨震!陛下这是要对北平的锦衣卫系统动大手术了!
他不敢有丝毫犹豫,轰然应诺:“臣遵旨!必遴选最忠诚可靠之人前往北平,若出差池,臣愿同罪!”
“嗯。”朱元璋这才稍稍缓和了语气,但目光依旧锐利,“蒋瓛,此事关乎国本,关乎天家安宁,更关乎你锦衣卫的存续!差事办好了,咱不吝重赏!但若有一丝一毫的纰漏……”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令人胆寒。
蒋瓛以头触地,声音带着决绝:“陛下放心!臣及锦衣卫上下,必竭尽全力,肝脑涂地,以报陛下天恩!若有差池,无需陛下动手,臣自当提头来谢罪!”
“去吧。即刻部署,不得有误。”
“臣告退!”
蒋瓛躬身,一步步倒退着出了暖阁,直到走出乾清宫很远,才发觉自己的内衫已被冷汗彻底浸透,紧贴在背上,一片冰凉。
但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加快脚步,向锦衣卫衙门疾行而去。
陛下的命令一条比一条惊人,一条比一条紧迫,他必须立刻调动最精锐的力量,在燕王回京这盘大棋局落下之前,布好所有的暗哨与杀招!
暖阁内,朱元璋独自坐回龙椅,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眼中寒光流转。
「姚广孝……张信……郭资……北平锦衣卫……」
「老四,咱已经把网撒下去了。你若安分守己,奉诏回京,安心做个开拓塞王,这些人,或许还能留得性命,为你所用。」
「你若冥顽不灵……那就休怪咱这个当爹的,心狠手辣,先断你的羽翼,再治你的罪!」
「咱倒要看看,是你燕王府经营得铁桶一般,还是咱的锦衣卫,无孔不入!」
一场针对北平的无声风暴,随着朱元璋的一道道密令,已悄然掀起。
而这场风暴的核心——燕王朱棣,此刻尚在北平,对即将到来的命运转折,还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