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抬头看了一眼走廊上“肿瘤科”的牌子，轻声朝白叔说道：
“爸，你在这里做什么？”
白叔顺势把装着药的袋子揣进口袋，微笑着边走边说：
“替朋友拿点药，你们怎么跑这来了？”
小满沉默着，我想她一定怀疑着白叔的话，于是回应道：
“电梯上失神了，下错楼层。”
没有过多交流，我们三人回到了电梯口，小满一直心事重重着，直到下行的电梯到来，她才开口对我说道：
“你就别跟着了，回去看着她吧。”
电梯门缓缓关上，小满毫无波澜的表情渐渐消失，我失去刚才的无力感，转而感到无尽的惶恐不安。
失神落魄回到病房，守在程凝旁我满脑子都是小满，这些天她心里的苦一点不亚于我，倘若她知道了白叔的事，那她该陷入何等的痛苦之中。
下午，程凝醒来时秦昊也来了医院，这些天他有空就会来看程凝，和我说上一会话。
他看着程凝那双弯弯的眼睛，问道：
“感觉还好吗？”
几秒后，程凝才轻轻点了下头，嘴里慢慢挤出了一个：
“好。”
“反应还是慢了点。”
“是慢了点，状态好能说上一句半句，就是精神经常恍惚。”
“有进步了，比昨天快了一秒，一天一秒，很快就会好了，说不定以后还能突破原来的反应速度，变成闪电侠也是有可能的！”
“嗯，超级女侠。”
在她救我的那一刻，她确实是超级女侠。
嘴里回应着秦昊，我顺手将程凝嘴角的发丝拿开，她在我收回手后嘴角微微上扬，眼睛也带上了熟悉的弧线。
“你一会有事吗？”
“没什么事，怎么了？”
“那在医院待会，我出去一趟。”
我从椅子上站起，程凝的眼神也随之移动，我对她说道：
“我很快回来。”
这次她的反应很快，“嗯”了一声。
离开医院，我去了白家，白叔给我开的门，而小满不在家。
沙发上，没等我开口，白叔便知道了我的心事，说道：
“还是没瞒过她，我都跟她说了。”
深渊般的寂静笼罩着白家，白叔站了起来，背着手看向阳台外没有云彩的天空。
我不知道她该如何承受这个剧痛，这来的太不是时候的痛，我该在她的身边。
“她在哪？”
“抱着我哭了好几个小时，出去好一会了，说是要给我带点吃的回来，我想是跑医院去问了……我答应她了，治病。”
白叔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随后一动不动。
想起以前白叔的坚强，对比他此时极力隐藏的脆弱，而无论坚强和脆弱，他都只是一个伟大而平凡的父亲。
“我去找找她。”
从沙发上站起，看着白叔的背影几秒，我缓缓转过了身。
“小易，如果我熬不过去，不管你们将来怎么样，替叔看着她，能帮的时候帮一把，哪怕是偷偷的。”叹了口气，他接着说道：
“说来可笑，以前总觉得她大了，能照顾自己，经过这次，更是觉得她成熟了不少，我却反而更担心她，你说叔的担心是不是有些多余……叔真的老了。”
不需任何过程，不由控制的泪水在无声音中持续往下掉着，我没有回头，回道：
“叔，放心，我会用命保护她。”
“说什么命，你们都好好的，叔才放心……去吧。”
出了白家，我给小满打了一个电话，然后朝着她给我的定位而去，她正在一间饭店等着打包。
即将到达饭店时，拎着饭盒的小满迎面而来。
我朝她快步走去，紧紧抱住了她，她也用没有拎着东西的手回应着我。
她放声大哭起来，这是她这些天哭的第无数次，也是最不想掩饰的一次。
“会好起来的，你太好了，就算是魔鬼也会心疼你，保佑你。”
这个拥抱很长，在拥抱里我见到了星月轮转。
她离开了我的身体并用我的上衣擦拭着自己的泪水，说道：
“我要回去了，我爸中午没有吃饭，你也回去吧！”
“我跟你走回去，以后我陪你一起照顾白叔。”
小满低下眼皮，没有回应，朝前走着，细长的腿看着没有多少力气。
走到她的前面，我蹲了下来，把她的手拿到自己肩膀上。
“你的伤没好。”
“好了。”
很快她趴在了我的背上，我站了起身，慢慢朝前走着，而她手上的饭盒袋在我的身前摇晃。
“对不起，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就在我去南京的时候。”
“我爸说了，我才知道你当初为什么不让我跟你去南京，不用对不起。”
她的声音温柔似水，呼吸里带着一股让我着迷的魔力。
“我知道你说谎了，你的伤还没好……不过今天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我停了下来，回味着小满的这句话，半天才在一阵暖风的催促下继续往前走。
到了小区门口，小满让我把她放下来，我半蹲下去，松开了手，转过身。
小满摸了摸我的肩膀才抬起眼，凝视了我几秒后踮起了脚尖，朝我的嘴亲来。
“我在医院都听到了，你说你要娶她。”
“我说了，但那不是我要的。”
“我知道，那也不是我要的，可是当我听到时，除了难过还有一种叫做释怀的东西，这个世界上我最怕欠的人就是她，我赔她。”
说完她低下头抹了下眼角，不再看我。
我将她的头转了过来，也亲了上去，直到一滴液体流到我们贴在一起的唇。
从出事那天起，我就想过这样的可能性，只是没想到如此之快。
我们都欠她的，这样的赔偿也许很幼稚，可是谁又能给一个成熟的解决方式。
“我是你的，你说了算。”
“你是我的半条命，把你赔给她才能算公平，你也欠她的，所以对她好点，全心全意照顾她，不用顾虑我，就算把我忘了也不要紧。”
悲伤让我忽略了眼泪的存在，我是她的半条命，她是我的一整条命。
曾经的誓言，我们都要食言了，谁也不怪谁，我还要去为自己的又一个承诺负责。
“我答应不了你，我有自私的一面，我依然期盼着好起来的那一天。”
小满低下头，紧紧咬着嘴唇，转过身时，声音颤抖着说道：
“那就自私吧，大家都公平点，总不能只允许我一个人自私……走了！”
说完她快步朝小区大门走去，而我一动未动。
她头也不回，在穿过了小区里的花坛后，慢慢消失在视野里。
我沿着围墙往前走了很多很多步，视线穿过干燥的空气，只见她蹲在了地上，将头埋进了手臂。
坐在地上，我侧着头，直到她起身离开也不愿收回自己的视线。
小区的灯光很晃眼，像是嘲笑，又像是痛斥，没有生命的东西表达虽然模糊但却真切，而有灵魂的我们总是做着违心的事，为了各种各样的所谓的理由。
我宁愿从此没了灵魂。
我已经没了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