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迟疑地看了一眼楼上的窗口，又看了看门口这位去而复返、气势却与刚才判若两人的段总，终究还是默默地退开了，留下两人隔着一段空间无声对峙。
段瑾洛站在楼下，冬日的寒风吹起他大衣的衣角，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仰着头，目光牢牢锁着二楼窗口那个身影。黎烬站在窗帘后，只露出半张脸，红肿的眼睛像桃子，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嘴唇紧紧抿着，倔强又脆弱。
他看着去而复返的段瑾洛，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焦灼和……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低声下气的姿态，心里乱成一团。委屈、愤怒、还有一丝可耻的、因为对方返回而涌起的酸涩和动摇，交织在一起，让他鼻子发酸，又想掉眼泪。
他猛地放下窗帘，隔绝了那道让他心慌意乱的视线，背靠着墙壁坐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里。不听！不见！这个骗子！大混蛋！
楼下，段瑾洛看着那扇重新合拢的窗帘，眸色深了深。他没有再催促，也没有离开，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像一尊固执的雕像。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枯叶，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卧室内，黎烬蜷缩在墙角，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着，捕捉着楼下的动静。没有引擎声，没有离开的脚步声……段瑾洛还没走。他……他在下面站着？
这个认知让黎烬的心跳漏了一拍。外面那么冷……他穿得好像不多……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黎烬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没出息！他冻死关你什么事？！他是骗子！是混蛋！
可是……心脏某个角落却不受控制地抽紧。
又过了不知多久，久到黎烬的腿都开始发麻，楼下终于传来了动静。不是离开的脚步声，而是……上楼的脚步声！沉稳，坚定，一步步靠近他的房门。
黎烬的身体瞬间绷紧！他来了！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接着，是轻轻的敲门声。
“叩、叩、叩。”
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异常的耐心。
黎烬咬紧嘴唇，不吭声。
门外沉默了几秒，然后，段瑾洛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隔着门板，有些模糊，却清晰地传入黎烬耳中：
“黎烬，开门。”
“我们谈谈。”
黎烬把脸埋得更深，装死。
门外又安静下来。就在黎烬以为他会像刚才那样强行破门或者再次离开时，段瑾洛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音量低了许多，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妥协和……温柔？
“刚才……是我不对。”他的声音有些哑，“我不该吼你，更不该……那样对你。”
黎烬的睫毛颤抖了一下。
“我道歉。”段瑾洛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重量，“我错了。”
“乖，把门打开，好吗？”段瑾洛的声音放得更软，带着哄劝的意味，像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我们好好说说话。”
“……”黎烬的防线，在这一声低沉温柔的“乖”里，出现了一道裂缝。眼泪不争气地又涌了上来。他用力吸了吸鼻子，还是没动。
门外的人似乎叹了口气。接着，黎烬听到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的声音——段瑾洛竟然有他房间的备用钥匙？！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段瑾洛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站在门口，目光落在蜷缩在墙角、像只被遗弃的小动物般的黎烬身上。看到他单薄的睡衣和光着的脚丫，段瑾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迈步走进来，反手轻轻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冷空气。他没有立刻靠近，只是站在几步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
“地上凉，起来。”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黎烬把脸扭到一边，不看他，闷声闷气地顶撞：“要你管！”
段瑾洛没生气，反而朝他走近了两步，在他面前蹲了下来。这个动作让他不得不仰视着坐在地上的黎烬，姿态放得极低。
他伸出手，想去碰黎烬的脸颊，却被黎烬猛地躲开。
“别碰我！”黎烬红着眼睛瞪他，像只张牙舞爪的幼兽。
段瑾洛的手顿在半空，随即缓缓放下。他看着黎烬通红的眼睛和委屈的神情，心底那点因为被骂“二手货”而起的怒火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和懊悔。
“好，不碰。”他从善如流，声音低沉而耐心，“那你自己起来，到床上去，好不好？”
黎烬抿着嘴，不动。
段瑾洛也不急，就这么蹲在他面前，静静地看着他。他的目光不再具有侵略性，而是带着一种深沉的、近乎纵容的温柔。这种沉默的、固执的陪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黎烬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心跳越来越快。他受不了段瑾洛用这种眼神看他！这让他……让他没法继续硬下心肠！
僵持了片刻，黎烬终究还是败下阵来。他别扭地、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挪到床边坐下，依旧垂着头，不肯看段瑾洛。
段瑾洛也跟着站起身，走到床边，却没有坐下，只是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毛茸茸的发顶。他捡起那本被黎烬摔在地上的离婚证，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这个，”他开口，声音平稳，“是真的。我和李辛，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黎烬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我承认，之前瞒着你，是我不对。”段瑾洛继续道，语气坦诚，“我没想到……她会出现在家宴上。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让你难过，是我不对。”
黎烬的鼻子又开始发酸。
“但是，黎烬，”段瑾洛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郑重的力量，“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我说要和你‘光明正大’，是认真的。我说心里只有你，也是认真的。”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段瑾洛这辈子，或许做错过很多事，但对你的心意，从头到尾，没有半分虚假。”
黎烬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段瑾洛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心疼地伸出手，这一次，黎烬没有躲开。他的指尖轻轻擦过黎烬湿润的眼角，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
“别哭了，”他低声说，带着诱哄，“我错了，任你打骂，好不好？”
黎烬的眼泪掉得更凶了，他扑进段瑾洛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坚实温暖的胸膛上，像个终于找到家长的孩子，放声大哭起来！所有的委屈、害怕、不安，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呜……段瑾洛……你混蛋！大骗子！我恨你！我讨厌你！呜呜呜……”
段瑾洛被他撞得微微一晃，随即稳稳地接住他，收紧了手臂，将哭得浑身颤抖的小家伙牢牢圈在怀里。他低下头，下巴轻轻蹭着黎烬柔软的发顶，任由他的眼泪浸湿自己的衬衫。
“好，我混蛋，我是骗子。”他顺着他的话，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低沉温柔，“讨厌我，恨我，都随你。但是……”
他收紧手臂，将人抱得更紧，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和承诺：
“不许再躲着我了。”
“更不许……再说不要我。”
黎烬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所有的挣扎和愤怒，都在这个温暖而坚定的怀抱里，化为了无声的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