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水,静静流淌。转眼间,一年多的光阴在指尖悄然滑过。黎烬与段瑾洛的感情,并未因黎渊明设下的“毕业之约”而有丝毫褪色,反而在克制与期待中愈发醇厚,用“蜜里调油”来形容都略显不足。
周末的段家别墅,总是洋溢着别样的温馨。黎烬几乎成了这里的常客,他陪着段希辰在游戏室里切磋最新款的电子游戏,也极有耐心地坐在钢琴边,听段念辛弹奏练习曲。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满客厅,勾勒出一大两小三个和谐的身影。段瑾洛常常端着一杯咖啡,靠在门廊边,目光温柔地追随着他们。看着黎烬与自己的儿女相处得如此融洽,看着那个曾经带着些许叛逆和青涩的青年,在家庭的氛围里愈发显得沉稳可靠,一种名为“幸福”和“知足”的情感,如同暖流般充盈着他的心田。
这一年多里,黎烬确实褪去了不少学生气,容貌的轮廓更加立体精致,悄然间已长成一位任谁都无法忽视的美男子。而段希辰完美继承了段瑾洛的身形和气质,个头甚至已经超过了黎烬,那眉眼间的神韵,与段瑾洛年轻时几乎如出一辙。小念辛也长高了些,出落得更加甜美可爱。段瑾洛看着这一幕,心中常会泛起宁静的祈愿:日子若能一直这样持续下去,便是上天最好的恩赐。
然而,分别的到来,往往猝不及防,正如最深的纠葛往往源于“不可得”与“未解的谜团”。
月底,段瑾洛因一桩重要的跨国业务需要亲自前往国外处理,预计行程约半个多月。他像往常一样,事无巨细地向黎烬报备了行程。两人在电话里温存片刻,都以为这不过是一次最为寻常的短暂分别。半个月而已,熬一熬,很快就能过去。黎烬甚至笑着说:“等你回来,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关于我实习的。”
可谁也没想到,这一次普通的出差,竟成了漫长分离的开端。原定的半个月期限到了,段瑾洛却来电告知,项目遇到棘手问题,归期需延后。这一延,便从半个月拖到了一个月,又从一个月,拖到了半年……
更让黎烬心头笼罩阴霾的是,不久之后,段希辰也被段瑾洛安排接去了国外读书,行程仓促到甚至没来得及跟黎烬好好告个别。段家偌大的别墅里,只剩下了段念辛,由保姆和管家照料。黎烬心疼小姑娘,隔三差五便跑去陪她,试图用这种方式维系着与那个远在重洋之外的人一丝微弱的联系。
起初,黎烬每次打电话过去,段瑾洛还会接听,但理由总是那几句:“这边工作太忙了。”“希辰在这里能接触到更好的教育资源,对他的未来发展更有利。”“乖,再等我一段时间,忙完这阵子我就回去。” 到后来,视频通话变得越来越少,即使有,画面也常常是模糊不清,或者只是段瑾洛一个匆忙的侧影。黎烬的质问、不安、甚至偶尔的哭闹,如同石沉大海,最终只换来段瑾洛反复重复、却愈发显得苍白无力的那句:“乖,相信我,等我。”
黎烬从最初的思念、担忧,逐渐变得困惑、焦虑,最后,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和被抛弃的恐慌开始啃噬他的心。他守着国内的一切,守着段念辛,守着那个“毕业之约”的承诺,却感觉自己仿佛在守护一座空中楼阁。段瑾洛的世界,似乎正以一种他无法理解、也无法触及的方式,悄然远离。
那段日子对黎烬而言,是温暖被逐渐抽离、寒意缓慢渗透的过程。起初,他还能用“段瑾洛工作确实忙”、“希辰的教育是大事”来安慰自己。但当一次又一次的期盼落空,当视频通话从清晰的影像变为模糊的侧影,再变为寥寥数语的语音,甚至语音也变得越来越简短和间隔日久时,一种深切的恐慌和无力感攫住了他。
黎烬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在电话里问不出所以然,沟通渐渐沦为单方面的思念倾诉和得不到回应的质问后,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疯长:他要去国外,亲自找到段瑾洛,问个明白。他开始偷偷查询航班,办理签证,甚至设想了无数种找到段瑾洛后的场景——是给他一拳,还是紧紧抱住他?
然而,他的每一次尝试,都像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墙上。护照总会“意外”找不到,订好的行程总会被各种“突发状况”打断。最终,父亲黎渊明总会出现在他面前,用那种混合着担忧和不容置疑的语气将他拦下。
“小烬,不要胡闹。你的学业还要不要了?”黎渊明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心思。
“我没胡闹!我只是想去看看他!”黎烬争辩,声音里带着委屈和焦躁。
“看看他?你知道段瑾洛具体在哪里吗?北美?欧洲?还是别的什么地方?他给过你一个确切的地址吗?你这样漫无目的地跑出去,要去哪里找?”黎渊明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像冰冷的针,刺破黎烬凭一腔热血构建起的幻想。
黎烬哑口无言。是啊,一年多了,除了那一周才有一两次、信号时好时坏的语音聊天,除了能感受到耳机那头传来段瑾洛疲惫而熟悉的气息,证明这个人还存在于世界的某个角落之外,他对段瑾洛的现实生活一无所知。段瑾洛像主动切断了与国内的所有实质性联系,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声音剪影,让黎烬抓不住,也放不下。
情人节前夕,看着街上弥漫的甜蜜氛围,黎烬心中的思念和恐慌达到了顶点。一种极端的想法冒了出来。他再次拨通那个越洋电话,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段瑾洛,情人节那天,你回不回来?如果你不回来,我就在情人节那天,从顶楼跳下去!”
他以为这能逼出段瑾洛的真心,哪怕是用威胁的方式,他也想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甚至幻想着段瑾洛会因此惊慌失措,立刻飞回来阻止他。
然而,电话那头在短暂的沉默后,传来的却是段瑾洛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种决绝到令人心寒的声音:“黎烬,你听好。如果你敢跳,那么下一分钟,在离你万里之外的异国,从最高建筑顶楼跳下去的,就会是我。”
段瑾洛说得那么肯定,那么斩钉截铁,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或玩笑成分。
黎烬彻底懵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段瑾洛没有用甜言蜜语安抚,也没有厉声斥责他的胡闹,而是用一种更极端、更惨烈的方式,将他这种威胁性的“在乎”硬生生顶了回来。这非但没有让黎烬感到被重视,反而让他陷入了更深的恐惧:段瑾洛不是在开玩笑,他是认真的。他用他自己的命,来押黎烬不敢胡来,来逼黎烬好好活着。
这种“在乎”的方式太沉重,太诡异,让黎烬浑身发冷。段瑾洛还是那么在乎他,甚至愿意用同生共死来证明。可越是这样,黎烬越是无法理解,既然在乎到可以同死,为什么不肯回来与他共生?
情人节那天,没有玫瑰,没有约会,没有段瑾洛。黎烬一个人窝在卧室里,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和隐约传来的欢声笑语。他抱着膝盖,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眼泪无声地滑落,最终变成了压抑不住的呜咽和嚎啕大哭。
他太想他了。想念段瑾洛温暖的怀抱,想念他低沉的声音,想念他在别墅里看着他们玩耍时温柔的眼神。可这一切,都被遥远的距离和重重的迷雾隔绝。段瑾洛用最极端的方式表达着守护,却也用最冷漠的方式制造着分离。黎烬感觉自己像被困在了一个无形的牢笼里,而钥匙,似乎就在段瑾洛手中,他却不肯为他打开。
这一夜,泪水浸湿了枕头,也冲刷着黎烬心中仅存的一点侥幸。他意识到,他和段瑾洛之间,横亘的已不仅仅是地理上的距离,还有一种他无法理解、也无法逾越的鸿沟。而这一切,都需要一个答案,一个必须由段瑾洛亲口说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