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家别墅,书房里的低气压已经持续了近两个小时。段瑾洛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是调取的会所走廊、电梯、乃至部分公共区域的监控录像片段,以及手下人初步调查的结果。画面一帧帧闪过,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礼盒确实被“调包”了。一个侍应生在转角与餐车轻微碰撞,礼盒上的磁吸房号牌脱落,被“恰好”吸附到另一个正送往他房间的礼盒上。而送往他房间的那个“男模礼盒”,预订人信息模糊,付款方式隐蔽,但顺着Ip和资金流向初步追查,隐约指向海外几个空壳公司,再往下……似乎与黎渊明那个商业对手有所关联。至于李辛误入的房间,那个妖艳男人的身份也查到了,是个在特定圈子里小有名气的“高级伴游”,男女通吃,背景复杂,同样与黎渊明的对手那边有些不清不楚的往来。
不是简单的乌龙。是有人故意设计,针对的未必是李辛,很可能是想通过这种下作手段,离间他与李辛的关系,或者制造丑闻打击段氏,甚至可能一箭双雕,同时恶心他和黎渊明。手段不算高明,但足够恶心,也足够……有效。段瑾洛只要一想到李辛差点被那种人看到、甚至可能遭遇不测,就后怕得心头发冷,继而涌起滔天杀意。
他正准备拨通一个加密电话,动用更隐蔽的力量深入追查,并给幕后之人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是管家,神色有些不安。
“先生,太太……一个多小时前出去了。没让司机送,自己开车走的。刚才安保部汇报,太太去了西郊的‘雷霆’拳击会馆。”
段瑾洛握鼠标的手猛地一顿,眼神瞬间锐利如刀:“一个人?去拳馆?这个时间?”
“是。戴着帽子和口罩,还……还套了个卡通面具。进去后就一直在打沙袋,看起来很……激动。” 管家小心翼翼地说道,他隐约知道今晚先生太太似乎闹了不愉快。
段瑾洛闭了闭眼。她就不能让他省点心吗?大晚上,刚经历了那种事,一个人跑出去?还去拳馆发泄?是觉得委屈了?还是……根本不在乎他的担心?
怒火、后怕、醋意、以及一种被她排除在外的无力感,再次交织着翻涌上来。他挥挥手让管家退下,拿起手机想给她打电话,但手指在拨号键上停顿了。打过去说什么?继续吵?还是命令她立刻回来?以她现在的脾气,恐怕只会火上浇油。
他强迫自己冷静,调出了拳击会馆内部的实时监控(作为老板,他有最高权限)。画面很快切到公共训练区,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戴着粉色猪头面具、正对沙袋疯狂输出的熟悉身影。她动作猛烈,毫无章法,完全是在发泄。段瑾洛看着,心里那点气恼慢慢被一种复杂的心疼取代。是他刚才话太重了?可他那也是被吓的,是气的!但她这副不管不顾跑出来自虐的样子……
然而,下一秒,监控画面里出现的另一个人,让段瑾洛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苏培哲。
他怎么会在这里?!
段瑾洛猛地坐直身体,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他看到苏培哲从二楼休息区下来,走向李辛,两人似乎交谈了几句,然后……李辛摘下了面具!她居然摘下了面具!还对苏培哲露出了礼貌但放松的微笑!再然后,两人竟然并肩走向了贵宾休息室的方向,消失在了监控盲区!
“轰——!”
段瑾洛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所有的冷静、理智、克制,在这一刻被汹涌的怒火和一种被背叛的尖锐刺痛彻底吞噬!她跟他吵架,冷战,跑出来发泄,他理解,甚至心疼。可她转头就“偶遇”了苏培哲?还相谈甚欢?一起进了私密休息室?她知不知道苏培哲对她存着什么心思?!她知不知道避嫌?!还是说……她根本就没把苏培哲的觊觎当回事?或者,在她心里,苏培哲这个“领导”、“同好”,比他这个正在气头上的丈夫,更值得交谈和放松?!
嫉妒的毒蛇疯狂啃噬着他的心脏,混合着之前会所乌龙的怒火,以及对她安危的担忧,几乎要将他逼疯。他“嚯”地站起身,一拳狠狠砸在坚硬的红木书桌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桌上的东西都震了震。
他死死盯着监控屏幕上两人消失的走廊入口,眼神猩红,像一头被困的、暴怒的凶兽。苏培哲!你好样的!一边假装收敛,一边无孔不入!连她临时起意跑出来的地方都能“恰好”出现?!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段瑾洛强迫自己深呼吸,压下立刻冲去拳馆杀人的冲动。他不能自乱阵脚。苏培哲此举,无疑是在挑衅,也是在试探。他如果此刻失控,正中对方下怀。
他重新坐回椅子,但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他快速切换监控画面,调取休息室门口的影像(虽然知道里面是盲区),又联系拳馆经理,以老板的身份,语气冰冷地询问刚才贵宾休息室的情况。经理不敢隐瞒,一五一十汇报,说太太和苏书记在里面聊了大约半小时,主要是谈论健身方面的话题,气氛“看起来”还算轻松,太太后来自己出来了,苏书记还坐了一会儿。
健身话题?段瑾洛嘴角扯出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好一个“健身话题”!苏培哲倒是会找切入点!
他看了一眼时间,李辛应该快回来了。他关掉监控,靠进椅背,点燃了一支烟。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却无法平息胸中翻腾的烈焰。他在等,等他的小狐狸回家,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二十分钟后,楼下传来了汽车入库的轻微声响,然后是开门、换鞋的动静。脚步声有些迟疑,似乎在客厅停留了片刻,然后,朝着楼梯走来。
段瑾洛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书房门的方向,指间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到了手指,他也浑然不觉。
“咔哒。”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李辛探进半个脑袋,脸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未完全褪去,眼神有些闪烁,看到坐在黑暗中、只有烟头一点猩红的段瑾洛,她愣了一下,小声说:“我……我回来了。”
段瑾洛没开灯,只有窗外朦胧的月光和路灯余光透进来,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他缓缓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去哪了?” 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听不出丝毫情绪。
“……拳馆。心里憋得慌,去打了一会儿沙袋。” 李辛老实回答,推开门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室外夜风的凉气和淡淡的汗味。
“一个人?” 段瑾洛抬起眼,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中锐利如鹰隼,锁住她的脸。
李辛心里“咯噔”一下,莫名有些心虚,但她自觉坦荡,便点了点头:“嗯,一个人去的。戴着面具呢,没人认出我。”
“是吗?” 段瑾洛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渗人,“只是打沙袋?没遇到……什么人?”
李辛的心猛地一跳。她下意识地想要隐瞒,毕竟跟苏培哲“偶遇”聊天,虽然没什么,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告诉正在气头上的段瑾洛,无异于火上浇油。
“没、没遇到谁啊……” 她眼神飘忽了一下,声音不自觉地弱了下去。
就是这瞬间的犹豫和闪躲,彻底点燃了段瑾洛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导火索!
“李、辛!”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黑暗中带来巨大的压迫感,几步跨到她面前,双手猛地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他俯下身,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失望而嘶哑颤抖,“你到现在还在骗我?!一个人?没遇到谁?那你告诉我,苏培哲为什么会在那里?!你们为什么一起进了贵宾休息室?!还聊了半个小时的‘健身话题’?!嗯?!”
他每问一句,手上的力道就加重一分,眼神里的风暴就狂暴一分。被欺骗、被隐瞒、被“背叛”的痛楚,混合着对苏培哲阴魂不散的憎恶,几乎要将他撕裂。
李辛被他吼得耳朵嗡嗡响,肩膀传来的剧痛和被他眼中骇人怒火吓到的恐惧,让她瞬间也火了。她猛地挣扎起来,用力想推开他:“段瑾洛你放开我!你弄疼我了!是!我是遇到苏培哲了!那又怎么样?!拳馆是你家开的,他去不得吗?!只是偶遇,在你的地盘,你发什么神经。”
“偶遇?!” 段瑾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俊美的脸上布满了冰寒的嘲讽,“李辛,你他妈是真傻还是装傻?!苏培哲对你什么心思你不清楚?!他那种人,会‘偶遇’你?!还跟你聊健身?!他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就你,就你他妈的天真地以为那是‘同好交流’!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会知道你在那里?!有没有想过他接近你的目的?!”
“他能有什么目的?!” 李辛也气疯了,口不择言地吼回去,“他是好像对我有点不一样,可那又怎么样?!我没回应他!我避着他了!今天就是纯属巧合!你自己心里龌龊,就把所有人都想得跟你一样龌龊!段瑾洛,你除了会吃醋,会凶我,你还会什么?!”
最后那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段瑾洛心口最柔软的地方。他所有的担心、后怕、愤怒,在她眼里,竟然只是“吃醋”和“凶她”?他竟然成了那个“心里龌龊”的人?
巨大的荒谬感和刺骨的冰凉瞬间席卷了他。他抓着她的手,一点点,松开了。踉跄着后退了一步,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愤怒、眼神倔强、却仿佛离他无比遥远的女人,忽然觉得一阵彻骨的疲惫和……心寒。
“我龌龊?” 他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万钧的重量,“李辛,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他转过身,不再看她,走到窗边,背影在月光下显得孤直而冷硬。
“苏培哲帮你解决项目难题?你知道他为什么帮你吗?你知道他背后做了多少手脚吗?你知道今晚会所的‘乌龙’,很可能也跟他有关吗?!” 段瑾洛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是一种死寂般的、让人胆寒的平静,“李辛,这个世界,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有些人,披着人皮,底下是豺狼之心。我吃醋?我凶你?是,我他妈是吃醋!我见不得任何男人用那种眼神看你!我更怕你傻乎乎地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我凶你,是因为我后怕!我怕你出事!怕你受伤!怕我护不住你!”
他猛地转身,眼底赤红一片,那些被他强行压下的恐惧和无力感再次翻涌上来:“可你呢?李辛,你相信我了吗?你遇到事情,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扛,是瞒着我!你宁可跑去跟苏培哲‘偶遇’、‘聊天’,也不愿意回来跟我解释清楚,跟我商量!在你心里,我段瑾洛就这么没用?就这么不值得你依靠和信任?!”
李辛被他这一连串的质问砸懵了。她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说不是那样的,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看着他通红的眼睛,看着他脸上那混合着愤怒、受伤、疲惫和深不见底痛楚的神情,她心里那点委屈和火气,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慌乱和……心疼。
她好像……真的误会他了?他查监控,是因为担心?他发火,是因为后怕?他说的那些关于苏培哲和会所的事……难道是真的?
“瑾洛,我……” 她声音干涩,想要靠近他。
“别过来。” 段瑾洛抬手制止了她,声音疲惫而疏离,“李辛,我们都冷静一下吧。今晚的事,我会查清楚。苏培哲那边……你离他远点,这是最后一遍警告。至于我们……”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沉重的涩然,“或许,我们都该好好想想,这段婚姻,到底该怎么继续。”
说完,他不再看她,径直走出了书房,留下李辛一个人站在原地,如遭雷击,浑身冰凉。
他……他说什么?想想婚姻怎么继续?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李辛的心脏,比刚才所有的争吵和委屈都要强烈百倍。她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听着楼下传来的、他离开的脚步声,第一次感觉到,她可能……真的要失去他了。
不,不行!不能这样!
李辛猛地反应过来,抬腿就想追出去,可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想起他刚才的眼神,那么失望,那么疲惫,那么……遥远。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她错了。她好像,真的做错了。
而楼下,段瑾洛坐进车里,却没有立刻发动。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他抬头,看了一眼二楼书房窗口透出的、孤单的灯光,心脏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
但他没有回头。
有些脓包,必须挑破。有些信任,需要重建。而有些躲在暗处的毒蛇,是时候,彻底清除了。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尘封的、属于他生父的加密号码。这一次,他的声音里没有了犹豫和挣扎,只剩下冰冷的决绝和杀伐之气:
“是我。关于苏培哲,还有今晚会所的事,我需要知道全部。另外,” 他顿了顿,眼底寒光凛冽,“有些碍眼的人,该清理了。用你的方式,还是用我的方式,都可以。我只要结果。”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传来一声沉稳的回应:“知道了。注意安全。你媳妇那边……需要我让人看着点吗?”
“不用。” 段瑾洛拒绝得干脆,“我的女人,我自己会看着。你只需要,把路扫干净。”
挂断电话,段瑾洛最后看了一眼那扇亮着灯的窗口,猛地踩下油门,黑色的轿车如同离弦之箭,撕破夜色,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