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段瑾洛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又恐慌到极点的困兽,驱车疯狂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调动一切力量搜寻李辛的踪迹时,千里之外,另一间风格沉稳、视野开阔的办公室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苏培哲站在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着与之前省份截然不同、却同样繁华的城市景观。明升暗降,调离权力核心,对绝大多数人而言,是政治生命的重大挫折,甚至可能意味着仕途的终结。但苏培哲脸上,却看不到多少失意或焦躁,只有一种深潭般的平静,以及眼底深处,那永不熄灭的、名为野心的幽光。
他苏培哲是谁?是从最基层摸爬滚打上来,无数次在刀尖上跳舞,在绝境中翻盘的人物。官场沉浮,潮起潮落,他见得太多了。一时的失意,不代表满盘皆输。这次被“礼送”出核心圈,与其说是段瑾洛(或者说他背后力量)的胜利,不如说是一次恰到好处的警告和短暂的“冷却”。他踩过了线,惊动了某些更高层级的目光,需要暂时退后,重新审视棋盘。
但这不代表他认输,更不代表他放弃。
他有的是耐心。比猎豹等待猎物更甚的耐心。不会因为一次失手就否定全局,更不会因为暂时的挫折就心灰意冷。相反,这次“调整”让他得以暂时跳出原有的激烈角逐,以更超然、更清醒的视角,重新审视上层的政治风向,审视派系力量的微妙消长。
他迅速做出了调整。新的站位,新的“诚意”,通过极其隐秘可靠的渠道,递向了京中几位地位超然、或与段家背后力量并非完全同路的老领导那里。姿态放得足够低,利益让得足够有分寸,表达的是一种“蛰伏待时”、“愿为前驱”的恭顺与潜力。风水轮流转,不死皆是新生。政治的生命力,往往就在于这种惊人的韧性和在低谷中依然能织网布局的能力。
他走回宽大的办公桌后,沉稳地坐下,继续批阅手头的文件,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外界的风波与他毫无干系。耐得住寂寞,有时候比削尖了脑袋拼命往前冲更重要。守静,方能待时。这是他从血与火、权与谋中淬炼出的生存智慧,也是他此刻选择的、最稳妥也最具威胁性的上策。
至于那个女人……李辛。
想起刚刚接到的、来自那个遥远城市的加密电话汇报,苏培哲握着金笔的手指微顿了一下。笔尖在光滑的纸面上留下一个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墨点。
电话里说,段瑾洛正在发疯一样地满城寻找李辛。那位素来以冷静自制、手段雷霆着称的段总,似乎因为某些事,彻底慌了神,失了态。
有趣。
苏培哲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几乎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看来,他精心“安排”的那场年会小插曲,或者说,段瑾洛自己那番愚蠢的“刺激”举动,以及后续的冷战处理,效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好到……直接把那只狡黠灵动的小兽,逼到了崩溃的边缘,也让段瑾洛那看似坚固的堡垒,出现了致命的裂痕。
他听着话筒那边详细而冷静的汇报,关于李辛情绪失控的电话内容(虽然无法完全还原,但关键信息足以拼凑),关于她最后关机失联,关于段瑾洛近乎疯狂的搜寻。每一个细节,都让他对那个女人的兴趣,以及对于掌控局面的愉悦感,加深一分。
他喜欢这种一切尽在掌握、却又充满变数的感觉。段瑾洛在明处焦头烂额,他在暗处悠然观火。李辛在痛苦绝望中挣扎,她的脆弱和崩溃,通过第三方的描述,清晰地呈现在他面前,反而让他有一种更强烈的、想要将她从这种痛苦中“拯救”出来,然后彻底占有的欲望。
“负责好她的安全,” 听完汇报,苏培哲只对着话筒,平静地说了这么一句,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其他不要做,也不要让任何人察觉,尤其段瑾洛。”
他不需要此刻插手,那太明显,也容易引火烧身。他只需要确保她不会真的出事——这是他“看中”的猎物,怎么能轻易折损在别人(哪怕是段瑾洛)造成的混乱里?他只需要像最耐心的蜘蛛,确保网的牢固,然后安静等待,等待最佳的时机。
挂断电话,苏培哲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辽阔的天空。夕阳的余晖将天际染成一片壮丽的金红,也映亮了他深邃难测的眼眸。
执念也好,妄念也罢。
他苏培哲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不配”这两个字。只有“想不想要”,和“什么时候要”。
何况,李辛,是他将近四十年人生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如此清晰、如此强烈地渴望“得到”的一件……活物。她不是那些可以用权势、金钱轻易换取或征服的女人,她身上那种矛盾的特质,那种能轻易搅动风云(哪怕她不自知)的能力,那种让段瑾洛那样的男人都方寸大乱的“影响力”,都让她显得如此独特,如此……值得他花费如此多的心力和耐心。
段瑾洛以为把他调走,就能一劳永逸?就能守住他的珍宝?
太天真了。
距离,有时候恰恰是最好的掩护。而时间,会证明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苏培哲收回目光,重新落在眼前的文件上,神情恢复了绝对的专注和沉稳。仿佛刚才那段关于一个女人、关于一场遥远城市风波的思绪,从未出现过。
守静,待时。
他有的是时间,等她彻底坠落,或者,等段瑾洛的堡垒,从内部彻底崩塌。
那时,才是他真正出场,收取“果实”的时刻。
千里之外的风暴,似乎与他无关。但他编织的网,早已悄无声息地,覆盖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