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世界波谲云诡,暗流汹涌,政敌的杀机,家族的博弈,段瑾洛焦灼的寻找,慕琛复杂的“欠债”……所有这些沉重而危险的丝线,正在看不见的地方缓缓收紧,编织成一张可能吞噬许多人的巨网。
然而,这张网的边缘,或者说某个意外被卷入又懵然不知的节点——李辛,却对此毫无知觉。或者说,她那颗“直男”灵魂支撑起的、时而精明时而粗线条的脑子,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在她看来,慕琛有仇家?那是慕琛的事,跟她李辛有什么关系?她不过是凑巧撞见,顺手(虽然方式很虎)拦了一下。仇家要报复也是找慕琛,找她这个小虾米干嘛?她一没背景二没威胁(自以为),顶多算是运气不好(或者太好?)的路人甲。
所以,李·粉色小豹子·辛,依旧秉持着“及时行乐,有气就出,不爽就躲”的原则,在这座城市里恣意地蹦跶。顶着一头回头率百分之两百的雾粉色短发,穿着oversize的潮服,耳朵上叮当作响,完美融入那些追求个性与叛逆的年轻群体。她这几天的主要活动范围,就是各种监控混乱、人员复杂、段瑾洛的手下不太容易重点排查的地方——城中村的黑网吧、地下音乐酒吧、街机厅、甚至溜进大学城附近的台球室。
目的很单纯:避开段瑾洛。顺便,用这种彻底放飞自我(伪装)的方式,消化心里那点对段瑾洛又气又怨又舍不得真揍的别扭情绪。
这天傍晚,天色将暗未暗。李辛揣着所剩不多的现金,从一家烟雾缭绕、键盘声噼里啪啦的黑网吧里晃出来,嘴里叼着根棒棒糖,琢磨着是去隔壁吃碗麻辣烫,还是继续换个地方蹲着。她拐进一条通往小吃街的狭窄后巷,这里灯光昏暗,墙壁斑驳,堆着些杂物,是条近道,平时少有人走。
刚走进去没多远,前方传来的嘈杂声和隐约的哭腔让她停下了脚步。巷子深处,几个穿着流里流气、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混混,正围着一个靠墙缩着的男生推推搡搡,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什么。
“小子,识相点!把钱拿出来!”
“妈的,穿的人模狗样,装什么清高!”
“哥几个今天手头紧,借点钱花花怎么了?”
“不给?信不信老子揍得你妈都不认识!”
被围在中间的男生背对着李辛,看不清全脸,但个子挺高,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背着一个看起来不便宜的书包,此刻正死死护在胸前。他低着头,肩膀微微发抖,声音带着压抑的恐惧和倔强:“我没钱……你们、你们这是抢劫……”
“抢劫?哈哈哈!说得好!就是抢你了怎么着!” 一个黄毛混混嚣张地大笑,伸手就去拽那男生的书包。
李辛嘴里棒棒糖的棍子动了动,眉毛挑了起来。啧,光天化日(虽然天快黑了),朗朗乾坤(虽然是在黑网吧后巷),还真有这种不长眼的货色。看那男生的样子,估计是个学生,还是个好学生,碰上这群地痞无赖,吓得不轻。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李辛迅速评估了一下形势。对方四五个成年男人,虽然看起来就是街头混子,没什么真功夫,但人数占优,而且那股子无赖劲儿,真动起手来不好惹。她这“细胳膊细腿”加上那点三脚猫的“粉拳”功夫,冲上去绝对白给,送人头还差不多。报警?等警察来,黄花菜都凉了,那男生估计早就被搜刮干净甚至挨揍了。
躲开?假装没看见?这念头只在她脑子里闪了零点一秒,就被她摁死了。芯子里那点属于“爷们”的正义感和保护欲(尤其对方看起来像个需要帮助的“弱者”)让她做不到视而不见。妈的,怎么这么多“路见不平”让她遇到!她是正义使者吗?!
但硬刚肯定不行。得智取。
李辛眼珠飞快一转,目光瞥向巷子口——那里正是她刚出来的那家黑网吧的后门,门口还贴着花花绿绿的游戏海报。网吧里……她刚才可看见了,乌泱泱一大片正在“奋战”的少年,大多十五六岁,精力过剩,荷尔蒙爆棚,正是天不怕地不怕、又对“江湖义气”和“快钱”最感兴趣的年纪。
有了!
李辛当机立断,转身,像一阵粉色的风,又冲回了那家黑网吧。她径直走到最热闹的、玩着竞技游戏的那几排机子前,在震耳欲聋的枪战音效和少年们的吼叫声中,猛地从口袋里掏出那沓所剩不多的现金,抽出一大半,然后用力拍在最近的一个油腻腻的键盘旁边!
“啪!” 清脆的响声和粉红色的钞票,瞬间吸引了附近几排机位所有少年的目光。游戏里的厮杀声都小了些。
李辛顶着一头扎眼的粉毛,扫视了一圈这些满脸青春痘、眼神或兴奋或茫然的半大孩子,清了清嗓子,用她能装出的最“社会”、最“豪横”的语气,语速极快地说:
“兄弟们!帮个忙!巷子里有几个不开眼的杂碎欺负我弟!不用你们动手!就跟我过去站十分钟!撑个场面,助助威!吓跑他们就行!”
她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抽出手里的钞票,挨个往那些愣住的少年手里塞,一人一张百元大钞(这在她目前的经济状况下算是大出血了),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
“一人一张!就当请兄弟们喝瓶水!就十分钟!干不干?!”
“谁跟我去,这钱就是谁的!十分钟后,各回各位,两不相欠!”
百元大钞对这群泡在网吧、可能一天零花钱就几十块的少年来说,诱惑力不小。而且不用真的打架,就是去站一站,撑场面?这钱赚得轻松啊!再看看眼前这个“粉毛大哥”(?)虽然打扮怪异,但眼神清亮,语气急切,不像是坏人,而且“弟弟”被欺负了……少年人心底那点热血和“义气”很容易就被点燃(主要还是钞票实在)。
“干!大哥!我跟你去!”
“妈的,欺负到大哥头上?走!”
“算我一个!”
“还有我!”
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是一群精力无处发泄、正嫌游戏打腻了的半大孩子。几乎眨眼间,李辛身后就呼啦啦跟了二十多个少年,高矮胖瘦都有,有的还光着膀子,有的头发比李辛还炸,但一个个脸上都带着一种“要去干大事”的兴奋和跃跃欲试。
李辛心里松了口气,暗赞自己机智。她一挥手,像个小头目(虽然身高和体型在“队伍”里毫不起眼):“走!跟着我!别乱说话,就站我后面,摆出架势就行!”
于是,小巷里出现了极其诡异又极具冲击力的一幕:
刚才还气焰嚣张、围着白衬衫男生推搡的四个混混,正骂骂咧咧地准备动手抢包,忽然听见巷口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他们不耐烦地回头,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来打扰“好事”。
然后,他们就看见了——
一个顶着一头雾粉色短发、耳朵亮闪闪、穿着潮服、嘴里还叼着根棒棒糖棍的“小个子”,双手插兜,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一马当先走了过来。而在这“粉毛”身后,黑压压、乌泱泱,跟着二十多个半大少年!这些少年虽然穿着随意,甚至有些邋遢,但一个个眼神不善,或抱臂,或叉腰,或故意露出瘦弱的“肱二头肌”,沉默地、充满压迫感地跟在“粉毛”身后,瞬间把原本就不宽的小巷堵得严严实实!
人数对比,瞬间从4:1,变成了4:20+!
而且这群少年虽然年纪小,但那股子混不吝、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气势,汇聚在一起,竟也形成了一股不容小觑的“洪流”。尤其领头那个“粉毛”,虽然长得比女生还漂亮,但眼神冷飕飕的,嘴里叼着糖棍的样子,莫名让人觉得……不太好惹?
四个混混当场就懵了,嚣张的气焰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那个伸手拽包的黄毛,手僵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大、大哥……这、这是……” 一个混混结结巴巴,看向领头的黄毛。
黄毛也吓住了,看着对面那沉默的、人数占绝对优势的“少年军团”,以及领头的那个看不出深浅的“粉毛”,心里直打鼓。这他妈是捅了学生窝了?还是这“粉毛”是哪个他们惹不起的“校霸”、“区霸”?
李辛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慢悠悠地拿下嘴里的棒棒糖棍(其实早就吃完了),在指尖转了转,然后抬起眼皮,懒洋洋地扫了那四个混混一眼,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我人多我牛逼”的淡定:
“几位,在这儿练摊儿呢?” 她指了指被他们围在中间、此刻也目瞪口呆看着这阵仗的白衬衫男生,“这我弟。有什么指教?”
“……” 四个混混面面相觑,冷汗都快下来了。指教?指教个屁!这还指教什么?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
黄毛反应最快,立刻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点头哈腰:“误、误会!大哥,都是误会!我们就是跟这小兄弟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没事了,没事了!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说完,他狠狠瞪了另外三个还在发愣的同伴一眼,低声吼道:“还不快走!” 四个人像是身后有鬼追,头也不回,灰溜溜地从“少年军团”让开的一条缝隙里挤了出去,撒丫子就跑,瞬间消失在巷子另一头,比兔子还快。
危机解除。
李辛心里暗爽,脸上却依旧绷着那副“社会大哥”的淡定表情。她转过身,对身后那群“临时演员”挥了挥手:“谢了兄弟们,事儿了了,钱拿好,各回各位吧。”
少年们拿着到手的百元大钞,兴奋地互相击掌,觉得这钱赚得太容易太刺激了,对“粉毛大哥”投去敬佩(?)的目光,然后嘻嘻哈哈、意犹未尽地又涌回了网吧,继续他们的游戏大战。
小巷里瞬间又安静下来,只剩下李辛,和那个还靠在墙上、似乎没回过神来的白衬衫男生。
李辛这才有工夫仔细打量他。男生确实年纪不大,十八九岁的样子,皮肤很白,眉眼极为俊秀,甚至带着点书卷气的精致,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刚才差点被打掉),此刻镜片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神里有惊魂未定的余悸,更多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惊讶和好奇。
他个子很高,比李辛高出大半个头,但此刻微微缩着肩,抱着书包,看起来有种脆弱又倔强的气质。白衬衫的袖口沾了点墙灰,有点狼狈,但并不显邋遢。
“喂,没事了。” 李辛走过去,语气随意,带着点“小爷解决了”的洒脱,“那帮杂碎跑了。以后这种地方少来,尤其天快黑的时候。”
男生没说话,只是继续看着她,目光从她雾粉色的短发,移到她耳朵上亮闪闪的耳钉,再到她那张即使不施粉黛、在昏暗光线下也漂亮得有些过分的脸,最后定格在她那双清澈明亮、此刻带着点不耐和关切的眼睛上。
他的喉结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没发出声音。脸颊却莫名其妙地,浮起一层极淡的红晕。
李辛没注意他的异样,她还在心疼她那“斥巨资”请来的“群众演员”。摸了摸口袋里瘪下去的钱包,她叹了口气,冲男生摆摆手:“行了,赶紧回家吧。我走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深藏功与名。
“……姐姐。” 一个清朗的、带着点沙哑和迟疑的少年嗓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李辛脚步一顿,浑身像是过电般僵了一下。
姐姐?
这个称呼……从她变成“李辛”以来,几乎没有同龄或更小的人这样叫过她。小姐妹们叫她“辛姐”是带着江湖气的调侃,慕琛叫她“嫂子”是带着恶意的戏谑。而这个陌生少年,用这种干净又略带依赖的声音叫她“姐姐”……
她缓缓转过身。
男生已经站直了身体,怀里依旧抱着书包,眼镜后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很认真地说:“谢谢你,姐姐。刚才……真的谢谢你。”
他的声音很好听,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越,又有种温和的质感。
李辛看着他那张过分俊秀、还带着点未褪惊惶的脸,心里那点因为破财而生的郁闷,忽然就散了。算了,钱嘛,身外之物,救人(虽然只是解围)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还听了声“姐姐”。
她扯了扯嘴角,想做出个“不用谢”的潇洒表情,但不知怎的,对着这少年干净的眼神,那副“社会大哥”的架势有点端不住了,只干巴巴地回了句:“哦,没事。举手之劳。”
“那些钱……我会还你的。” 男生看着她,很认真地说,眼神执着。
“不用了,小钱。” 李辛摆摆手,不想纠缠,“你快回家吧,我真走了。”
“姐姐!” 男生又叫了一声,往前跟了一步,“我、我叫周司晨。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李辛脚步没停,背对着他挥了挥手,雾粉色的短发在巷口路灯的光晕下晃了晃,留下一句随风飘来的、带着点漫不经心:
“雷锋。”
周司晨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粉色身影利落地拐出小巷,消失不见。他抱着书包的手指微微收紧,镜片后的眼睛里,惊惶早已褪去,只剩下一种奇异的光彩,和脸颊上那未散的红晕。
“雷锋……姐姐?” 他低声重复,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起一个清浅的、带着温度的笑意。
而快步走出小巷、重新汇入街边嘈杂人群的李辛,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耳根(被那声“姐姐”叫的?),心里嘀咕:现在的小孩,长得可真好看……就是胆子小了点。
她完全没把这段插曲放在心上,很快就将那个叫周司晨的俊秀少年抛到了脑后,继续琢磨着今晚去哪“流浪”,以及怎么跟段瑾洛那厮继续“冷战”。
她不知道,这次“路见不平,钞票相助”,救下的不仅仅是一个被勒索的少年,更是在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情况下,又一次悄然改变了某些人命运的轨迹,也为她本已足够“精彩”的生活,埋下了一颗新的、意想不到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