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意识小人同时看向叶舟。
与之前意气风发，掌控全局的模样不同，此时的叶舟坐在地上，佝偻着后背，一如那时被困在精神病院的游夏，颓废茫然到了极致。
游夏心脏微微收紧，想说些什么。
但光团开口解释的声音打断了他。
“一切的源头，就是因为龙国在怪谈最开始降临时，就有人激活了天选者天赋，并且最高评价通关。”
这句话对于叶舟来说，是一个更加沉重的打击。
因为光团口中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彼时的叶舟心高气傲，就如同现在的游夏不知收敛，最高评价通关之后，他凭借着自己天生对于怪谈的直觉，整理创建了通关副本的攻略，促进怪谈联盟的建立，带领蓝星文明进入怪谈降临的第二个纪元。
所谓纪元是高等文明定下的怪谈游戏进程。
如怪谈初次降临是第一纪元，彼时的低等文明因为对怪谈毫无了解，人口死伤大半，资源匮乏，科技被封锁，文明倒退，这个时间往往会持续五十年以上。
第一纪元往后是第二纪元，文明开始学会如何有组织有纪律对抗怪谈，通过胜利得到资源，发展与怪谈有关的科技，教育。
随后是第三纪元，通关怪谈，晋升高等文明。
如果在第二纪元失败，则会进入黑暗纪元，资源断绝，人口死亡，文明消亡。
这也是大多数低等文明会得到的结局。
可蓝星却因为叶舟的存在，仅仅三年就结束了第一纪元，来到第二纪元。
这样的速度实在是太过恐怖。
“所以蓝星文明被认定为开挂，不仅叶舟的账号被销毁，整个蓝星也迎来了一条致命规则。”
光团说着，声音变得沉重。
“那就是，只要是天选者的玩家，都会被系统彻底抹杀。”
就算是早就有所猜测，但是真正听到这个真相时，所有人还是会觉得荒谬到有些可笑。
仅仅因为太过出色，便被抹杀……
那这到底是一场选拔，还是高等文明对于低等文明的虐杀？
在这片无法感知到任何存在的黑暗中，叶舟沉默了许久。
他一直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如果自己当时能知道收敛，让蓝星按照正常的进程来，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聂绍元嘴笨，不会安慰人，谈飞白是个小结巴，唐依柔和许从任对视一眼，将这个活让给游夏。
游夏的意识小人将手搭在叶舟肩膀上。
“舟哥，不要去责怪那个年轻的你。”
刚成年的天才赌神，意气风发，知道自己可以做成任何事，所以对于一切都毫无畏惧。
他就是这样。
他本该是这样。
错得是规则怪谈以及那些高等文明。
凭什么实力强就要被针对。
叶舟轻轻吐出一口气，“我知道。”
道理他明白，只是本能的想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游夏：“你看现在，有我在，咱们不是一路安安稳稳的走过来了，一切都在朝着好的目标前进。”
“对了。”游夏仰头询问光团，“你还没说为什么我会成为那个例外？”
这个问题不止游夏好奇，许从任也好奇。
按理说，以游夏表现出来的天赋，应该也属于天选者的行列，为什么他不会被抹杀，反而还容纳了这些陨落的天选者。
最重要的是，刚才这个光团还说，是他把叶舟塞进游夏体内，可游夏对此没有任何记忆。
在许从任成为游夏的人格之后，也知道了一些秘密。
比如当初游夏并没有失踪，他一直都在学校里，但是被困在了另一个维度。
直到某天突然被放出来，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得知母亲离世，被趁机反扑的林家父子关进精神病院。
然后在病院里又因为不适应脑中多出一个意识而频繁发疯。
等他好不容易习惯叶舟的意识之后，下一个人就又进来了。
一连四个意识体让他吃尽了苦头。
光团顿了顿，“这就要涉及一个，很久远的故事了……”
刚说到这一句，整个空间忽然剧烈震动起来。
好像遭到了外力的攻击，密不透风的黑暗中也开始出现一丝一缕的光亮，有滋啦作响的电流声响起，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警告声。
只是那声音离得很远，听不清楚。
游夏背起许莹雪，一手护着她，一手撑在地上，竭力在摇晃的这片空间维持平衡。
旁边光团的身体一下又一下的闪烁着，频率很快，声音也变得急促：“不好，祂发现我了，这里不能久待，我马上送你们出去。”
游夏蓦然抬眸，看着光团绕着他打转，在频繁闪烁的白光以及头顶越来越大的裂缝中，分出一个半圆形的屏障将他和许莹雪护住。
“如果想拯救龙国，拯救蓝星，拯救整个人类文明，就绝对不能退出副本！”
“你必须拿到开启选拔的钥匙，只有这样，我们所做的努力才不会白费，记住了吗小夏……”
自己的名字，光团喊得如此亲昵，再加上那保护着自己的屏障中，若隐若现的一种熟悉感觉，游夏终于没忍住开口道：“等等！你还没说你到底是谁？我们以前认识吗？”
光团没有回答，只留下一句。
“等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再把那个很长的故事讲给你听吧。”
屏障将游夏送回三楼。
通往四层的楼梯正静静地待在那里，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异常。
游夏没有急着上去，转头看自己背上苏醒的许莹雪。
小姑娘揉着眼睛，很是困倦的模样，“哥哥，我刚才，好像看到许叔叔了……”
游夏动作一顿，“应该是你太想他了，等一会退出副本，夏哥哥给他烧点纸钱，让他上来看看你。”
许从任：……
对一个小姑娘这么说真的好吗？
显然许莹雪的承受能力还是很强的，不仅赞同了游夏提出的意见，还从他的话中捕捉到关键词：“我们要退出副本了吗？”
游夏：“嗯，这次副本太危险了，而且你的天赋技能也全部用光了。”
许莹雪一想也是，便从游夏身上跳了下来。
“那哥哥快使用脱离卡吧。”
游夏从怀里摸出两张脱离卡，激活使用。
双人副本，两人同时脱离。
当那道象征着离开副本的白光出现时，游夏稍稍放慢了脚步，只进去了一条手臂。
而许莹雪已经半个身子都在白光的范围中。
脱离卡开始生效。
游夏脚步停住。
许莹雪疑惑转头：“夏哥哥？”
游夏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顺手将一个类似U盘的东西塞进许莹雪手中，“拿好这个，里面的东西很重要，必须带回去给陈爷爷看到。”
许莹雪握住U盘，心脏微微一跳，只觉得有什么脱离设想的事情发生了。
“哥哥……”她惊慌的抬头，想要伸手拉住游夏。
游夏避开她手的同时往后退了半步，脱离白圈的范围。
其实双人副本只脱离一名玩家也不是不可能。
像樱花国那样。
另一名玩家身死就好了。
卡着许莹雪脱离副本的这段无敌时间，游夏不用顾忌两人的监护关系，垂下的手中出现一把锋利的短刀。
许莹雪无措的瞪大眼，心中仿佛已经预感到了什么，拼命朝着游夏这里扭动着身体，“不，不哥哥……”
“雪雪……”游夏看着距离自己仅有半步远，但大半个身子陷入白光中，无法动弹的许莹雪，轻声的，温柔的开口：“闭上眼，不要看好不好？”
随着声音一起结束的，是短刀捅入心脏的声音。
“不要！”
许莹雪撕心裂肺的声音戛然而止。
游夏死亡，许莹雪成功脱离。
在离开副本的最后0.1秒里，映入许莹雪眼中的，是游夏胸口那一抹刺目的红。
“玩家许莹雪放弃通关副本。”
播报声响起，没有游夏的名字。
因为他依旧活生生的站在副本中。
没错，那个替死道具，复活了游夏，让他得以卡bug将许莹雪送出去，自己继续通关副本。
道具的重要性在上个副本就能看到，没了替死道具，游夏就没了第二条命。
但他仍然选择使用。
因为，那把钥匙，必须拿到！
回到现实世界的许莹雪满脸泪水，双眼红肿，整个人都呆愣愣，好像一魂一魄留在了副本中没有脱离出来一样。
任由数名医生护士围着她检查身体，接二连三的说话声响起。
“无明显外伤，呼吸正常，瞳孔反应正常。”
“但病人对外界毫无反应。”
“需要去做详细检查。”
随着这一句话喊出，许莹雪被小心的抬上担架，就在她即将被送到另一个病房做详细检查的时候，忽然在摇晃的视角里看到了悬挂在上方的直播画面。
她心心念念的夏哥哥正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
夏哥哥没有死？
这一瞬间，许莹雪眼中仿佛被什么点亮了。
可紧接着，直播画面一闪，直接被掐断。
许莹雪猛然撑起身，脑中想到什么，快速环顾四周，没发现陈局的身影挣扎着就要跳下去。
旁边的医护人员七手八脚去按，“小妹妹，别动别动，我们带你去检查身体。”
“不用检查，我好得很！”许莹雪用哭到嘶哑的声音大喊，“我要见陈爷爷！快让我见陈爷爷！”
游夏自杀送许莹雪脱离的惨烈画面在冲击着所有观众的心，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白光一闪，游夏又复活了。
虽然不知道夏神为什么自杀又复活，但提起的心总算松了一点。
没想到，下一秒直播竟然被掐断了。
这一上一下的，险些没让这些观众呛岔气。
分析局内部同样也是如此。
而现在唯一能解答他们疑问的，只有被送出来的许莹雪。
因为太过突然，分析局还没有来得及在游夏和许莹雪进入副本时的病房外布置人手等候，陈局只能带着人急匆匆往边赶。
刚好卡在许莹雪喊他的时候出现了。
年逾半百的陈局跑得气喘吁吁，还不忘对许莹雪伸手，“雪雪，陈爷爷在这里。”
许莹雪挣扎着从病床上跳下，连膝盖磕出了青紫都顾不得注意，只一心伸出手，将那个U盘递给陈局。
“这是夏哥哥给我的，说里面的东西很重要！”
分析局十楼，被里三层外三层严密保护，提前排除掉所有窃听危险的机密会议室内。
聂建国，陈局，许莹雪，以及五六名其余重要成员和分析局各部门的组长正严阵以待的看着那个小小的U盘。
U盘中到底藏了什么，会让游夏不惜自杀也要让许莹雪脱离副本带着U盘出来。
聂建国拿起U盘，亲自放进面前的电脑中，
电脑开始读取，U盘中显示出一段视频。
点击，视频画面非常黑，几乎什么都看不清，而且视角的主体似乎正在急速坠落。
直到坠落停止，有微弱的光芒出现。
点点光芒开始照亮黑暗。
虽然微弱，但永不会熄灭。
游夏的声音出现。
依旧是那熟悉的嗓音，只是带着疲惫和警惕。
接下来便是游夏和光团的对话。
第一阶段，选拔，钥匙，文明晋升。
蓝星不是唯一一个参加怪谈的文明，以及，龙国诅咒的真相。
对话中所透露出来的每一条信息单独拎出来都是如此的令人震惊，茫然，不敢相信。
相比之下，被提到的叶舟以及游夏脑中那几个人格的真实身份这条消息反而显得不是那么出挑了。
毕竟这在分析局内部，是一个已经被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视频结束。
整个会议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
坐在上首的聂建国率先打破了寂静。
“情况已经非常明了，游夏是为了拿到钥匙，开启蓝星文明的选拔才会放弃脱离的机会，以自杀再重生换取继续留在副本。”
他站起身，双手放在桌上，身体前倾，目光扫过会议室内的所有人，嗓音带着沉重的复杂情感，“诸位，这一次，我们的龙国英雄不再只是为龙国而斗争，他抛弃了个人的爱恨，一心为了整个蓝星，整个人类文明而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