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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城军区医院的高级病房,被一层厚重的寂静包裹着。窗外的梧桐叶在初秋的风里轻轻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病房内弥漫的药水味与沉重气息。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还有仪器上跳动的绿色数字,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里的肃穆与紧张。

周如海躺在病床上,脸颊深陷,往日里矍铄的眼神此刻只剩下一片浑浊,呼吸带着明显的滞涩感,每一次起伏都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自从前日见过孟行舟后,他那濒临涣散的精神竟奇迹般地有了片刻的回光返照,不再是整日昏睡,偶尔还能睁开眼睛,断断续续地说上几句模糊的话。

周安和周静守在病床两侧,眼底布满了红血丝。这些日子,他们轮流在医院照看父亲,既要处理公司的事务,又要牵挂着病床上的亲人,早已身心俱疲。周静手里攥着一块干净的手帕,时不时地为父亲擦去额角渗出的细汗,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易碎的琉璃。

孟行舟坐在床尾的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却难掩眼底的疲惫与担忧。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与病房里的精致陈设格格不入,双手下意识地放在膝盖上,指尖微微蜷缩。自从来到省城,他的心就一直悬着,一方面担心周如海的病情,另一方面又忍不住思念远在花城县桐花巷的奶奶。夜里躺在床上,总能想起奶奶坐在煤油灯下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地叮嘱他注意冷暖,想起巷口那棵老槐树,还有乔家杂货铺飘来的糖果香。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周如海突然动了动,喉咙里发出一阵含糊的声响。周静立刻俯下身,凑近他的嘴边:“爸,您想说什么?”

周如海艰难地转动眼球,目光缓缓扫过床前的三人,最终定格在孟行舟身上。那眼神里似乎凝聚了最后的力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行舟……”

孟行舟猛地抬起头,心脏骤然收紧,连忙站起身走到病床边:“外公。”

“周家的……孩子……”周如海的气息越来越急促,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与死神抗争,“户口……迁回来……”

这话让周安和周静同时一怔,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迁户口?把孟行舟的户口从花城县迁到省城?

孟行舟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他愣愣地看着病床上的老人,仿佛没听清刚才的话。

周如海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迟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加重了语气:“以后……就在省城……读书……考大学……”说完这句话,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头一歪,又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只有胸口还在艰难地起伏着。

“爸!”周静连忙扶住父亲的肩膀,轻声呼唤着,手指探了探他的脉搏,确认没有大碍后,才松了一口气,转身看向孟行舟。

孟行舟站在原地,耳边仿佛有惊雷不断炸响,周如海的话一遍遍在脑海中回荡。迁户口?留在省城?这几个字像重锤一样,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让他混乱的思绪有了片刻的清明。留在省城,就意味着他要彻底离开桐花巷,离开那个含辛茹苦把他养大的奶奶。那个一辈子没离开过花城县的老人,身体不算硬朗,平日里连过马路都要小心翼翼,如今要让她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老屋,面对即将到来的动迁风波,她能承受得住吗?

孟行舟的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奶奶的模样。记得他小时候生病,奶奶背着他走了十几里山路去看郎中,一路上喘着粗气,却始终把他护得严严实实;记得他上学前,奶奶总是天不亮就起床,为他煮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记得他每次放学回家,总能看到奶奶倚在门框上,踮着脚尖眺望巷口的方向……

这些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淹没了他。血缘的牵绊让他对周如海有着天然的亲近,也感激周家这些年对他的照拂,但养育之恩重于泰山。奶奶用她那瘦弱的肩膀为他撑起了一片天,如今她老了,需要人陪伴的时候,他怎么能抛下她独自留在省城?

“行舟,你别太激动,外公也是为了你好。”周静走到他身边,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你想想,省城的教育资源可不是花城县能比的。这里有最好的中学,最好的老师,只要你好好读书,将来一定能考上名牌大学,找一份体面的工作,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啊。”

她顿了顿,看着孟行舟紧绷的侧脸,继续说道:“至于你奶奶那边,你放心,我们会安排好的。我们会给她在县城最好的地段买一套宽敞的房子,每个月给她足够的生活费,再请个保姆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保证她晚年生活无忧。”

“补偿?”孟行舟猛地抬起头,少年清亮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清晰的抗拒之火,那火焰里夹杂着委屈、愤怒和不解,“我奶奶要的不是补偿!”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养我这么大,不是为了等周家的补偿!她要的是有人陪在她身边,是放学回家能有人说说话,是夜里生病能有人递杯热水!这些,你们给的了吗?”

周静被他问得一时语塞,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她知道孟行舟说的是实情,可在她看来,物质上的富足已经是对老人最好的回馈,她无法理解这份朴素的情感在孟行舟心中的分量。

周安皱起了眉头,语气带着几分严厉:“行舟,你还小,不懂大人的苦心。这是关乎你一辈子的大事,不能意气用事。留在省城,你的人生会是完全不同的模样,难道你想一辈子待在花城县那个小地方,像你奶奶一样,一辈子没见过什么世面?”

“小地方怎么了?”孟行舟的情绪彻底激动起来,他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着,额头上青筋微微凸起,“桐花巷虽然小,可那里有我的家,有我的奶奶,有我熟悉的一切!我在那里长大,那里的每一寸土地我都熟悉,每一个邻居我都认识!那种踏实的感觉,在省城我找不到!”

他转头看向病床上昏睡的周如海,眼神复杂:“外公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的将来,我想自己选择。我不想靠别人的安排过日子,更不想为了所谓的光明前途,抛下养育我十几年的奶奶。”

“行舟!”周安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也加重了几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固执?外公现在病重,他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你能有个好前程。你这样做,是想让他死不瞑目吗?”

这句话像一根刺,狠狠扎进了孟行舟的心里。他看着病床上气息奄奄的周如海,心里一阵刺痛。他知道周如海是真心为他好,也知道这份亲情来之不易,可他实在做不到两全其美。一边是垂危老人的殷切期盼和看似触手可及的光明未来,一边是养育之恩和难以割舍的故土亲情,孟行舟站在两者之间,只觉得自己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无论怎么选择,都会留下深深的遗憾。

病房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剩下仪器发出的单调滴答声。周安和周静看着孟行舟倔强的背影,脸上满是无奈与焦虑。他们实在无法理解,这个少年为什么要放弃这么好的机会,执意要回到那个小县城。

孟行舟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激动的情绪。他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周如海还在病床上,他不能再刺激老人。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周如海苍白的脸上,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舅舅,小姨,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外公也是。但我真的不能抛下奶奶。等外公病情稳定一些,我想回花城县看看奶奶,有些事情,我想和她当面说清楚。”

周静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再多说也无益。她叹了口气:“好吧,我们不逼你。但你要知道,外公的时间不多了,你最好能尽快做出决定,别让他失望。”

孟行舟没有说话,只是重新坐回床尾的椅子上,目光投向窗外。省城的天空很蓝,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可他的心却像被什么东西揪着,沉甸甸的。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也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只知道他不能辜负奶奶的养育之恩。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花城县桐花巷,正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笼罩着。

巷口的公告栏前,贴满了粉红色的动迁补偿方案通知,纸张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公告栏下,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把不大的巷口堵得水泄不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灼的气息,议论声、争吵声、抱怨声交织在一起,像是一锅煮沸的开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这补偿方案也太不合理了吧!凭什么老张家临街的那间小破屋就算铺面,能多补两万块?咱们这住家户就只给这么点?”一个穿着灰色短褂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份复印件,气得脸红脖子粗,声音洪亮得能传遍整条巷子。

他身边的一个老太太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我家祖孙三代挤在这三十平米的小房子里,人口多面积小,按这个方案算下来,补偿款连买个小两居都不够,往后让我们一家人住哪儿去啊?”老太太说着,眼圈就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还有我家!”人群中一个年轻媳妇挤了出来,怀里抱着一个熟睡的孩子,“我家院子里种了那么多果树,还有一口老井,这些怎么都不算钱?这方案根本就是欺负人!”

人群的情绪被这几句话彻底点燃了,不满的声音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言辞越来越激烈,脸上都写满了愤懑与焦虑。

“肯定是街道办的人搞鬼!把好处都给了有关系的人!”

“咱们不能就这么认了!得去找街道办讨个说法!”

“对!找他们去!不给我们涨补偿,咱们就坚决不签字!谁也别想拆我们的房子!”

人群中,几个平时就爱挑头闹事的人开始煽风点火。一个留着寸头的壮汉,双手叉腰,高声喊道:“乡亲们,这补偿款可是关系到我们后半辈子的生计,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一起去县政府门口请愿,我就不信他们不给咱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对!去县政府!”

“走!一起去!”

人群瞬间沸腾起来,大家簇拥着,就要往巷口外走。有些人情绪激动,甚至开始推搡身边的人,还有人捡起地上的石子,想要砸向公告栏。

就在这混乱的关头,几辆自行车匆匆停在了巷口。街道办的王主任带着两个工作人员,还有派出所的民警安邦和他的同事小李,快步挤了进来。

“大家冷静一下!冷静一下!”王主任举起双手,大声喊道,试图压制住人群的情绪。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中山装,额头上满是汗珠,显然是接到消息后急匆匆赶过来的。

安邦也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地扫过人群,声音洪亮而沉稳:“各位乡亲,有话好好说,别冲动!动手闹事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会触犯法律,到时候得不偿失!”

他的声音带着警察特有的威严,让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几分。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有愤怒,有质疑,也有一丝畏惧。

安邦放缓了语气,继续说道:“我知道大家对补偿方案有意见,心里有怨气。但动迁补偿方案是县政府经过多方论证,结合咱们桐花巷的实际情况制定的,目的是为了让大家能有更好的居住环境,并不是要为难大家。如果大家觉得方案有不合理的地方,可以提出来,我们会向上级反映,一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满意的答复?”刚才那个留着寸头的壮汉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挑衅地看着安邦,“你们说的好听!这方案明摆着就是欺负人,反映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官官相护!”

“就是!我们不信你们!”人群中有人附和道。

“我看你们就是想赶紧把我们打发走,好拿着好处费!”一个尖酸的声音喊道。

随着这几句话,人群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刚才被压制下去的怒火又重新燃起。有人开始往前拥挤,推搡着街道办的工作人员,场面再次变得混乱起来。

“住手!”安邦厉声喝道,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他看到一个年轻小伙被人群推搡得失去了理智,顺手抄起旁边墙角的一张木凳,就要往人群中砸去。

安邦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抓住了小伙的手腕。他的力气很大,小伙被抓得动弹不得,手里的木凳“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想干什么?”安邦盯着小伙的眼睛,语气严肃,“动手打人能解决问题吗?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你要是真为大家好,就静下心来好好谈,而不是在这里煽风点火,制造混乱!”

小伙被安邦的气势震慑住了,涨红了脸,想说什么,却被安邦严厉的眼神逼得说不出口,只能不甘心地低下了头。

安邦松开手,捡起地上的木凳,放回墙角,然后转过身,再次面对人群:“各位乡亲,我知道大家心里有委屈,有不满。但动迁是为了改善大家的生活,是好事,不是坏事。如果大家对补偿方案有疑问,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谈,一条一条地解释清楚。如果确实有不合理的地方,我们也会向上级部门反映,争取给大家争取最大的利益。但如果大家执意要闹事,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还会影响到整个动迁工程的进度,最终损害的还是大家自己的利益。”

王主任也连忙附和道:“是啊,大家冷静一点。我们今天来,就是为了听取大家的意见。大家有什么诉求,都可以提出来,我们一一记录下来,一定给大家一个明确的答复。”

安邦和王主任的话,渐渐安抚了一部分人的情绪。有些人开始冷静下来,脸上的愤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犹豫和迟疑。他们心里也清楚,闹事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与其在这里争执不休,不如好好谈谈,争取更多的利益。

但还有一部分人,依然情绪激动,嘴里不停地抱怨着,不肯轻易罢休。人群中,那个留着寸头的壮汉,眼神阴鸷地看着安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悄悄往后退了退,趁着人群混乱,偷偷溜走了。

安邦注意到了他的身影,眉头微微皱起,但并没有追上去。他知道,这个人只是个跳梁小丑,只要大部分人的情绪稳定下来,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和王主任一起,耐心地听取着大家的诉求,一一记录下来。有人要求提高补偿标准,有人希望能优先挑选安置房,还有人担心安置房的质量和配套设施……安邦和王主任都一一作了回应,承诺会尽快向上级反映,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渐渐西斜,巷口的人群也渐渐散去。但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并没有完全消散,那些离开的居民,脸上依然带着不满和焦虑。安邦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随着动迁工作的推进,类似的矛盾和冲突还会不断出现,他身上的担子,还重得很。

乔家杂货铺就在巷口不远处,铺门虚掩着,乔利民和孙梅站在门后,透过门缝,把巷口的混乱看得一清二楚。

孙梅的脸上满是担忧,她轻轻拉了拉乔利民的胳膊,喃喃道:“这可怎么好啊……好好的街坊邻居,为了点补偿款,闹得跟仇人似的。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乔利民叹了口气,脸上布满了愁容。他手里拿着一个算盘,却半天没拨动一下。自从动迁消息传来,他就一直忧心忡忡。乔家杂货铺开了十几年,早已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如今要搬走,心里难免有些舍不得。更让他担心的是,动迁补偿款能不能够他在新的地方重新开一家铺子,还有就是,以后能不能再遇到这么好的街坊邻居。

“利益当头,谁还能顾得上情分啊。”乔利民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咱们家这电话,怕是往后净接这些扯皮倒灶的事了。刚才已经有好几个老主顾打电话来,问我动迁的事,还有人想让我牵头去闹事呢。”

孙梅皱了皱眉:“那你可别答应啊。咱们踏踏实实做生意,本本分分做人,别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万一出了什么事,咱们这一家老小可怎么办?”

“我知道。”乔利民点了点头,“我已经跟他们说了,有什么事好好跟街道办谈,闹事解决不了问题。可有些人就是听不进去,一门心思只想占便宜。”他看着巷口渐渐散去的人群,轻轻叹了口气,“希望这事能早点解决,大家都能顺顺利利地搬走,别再出什么乱子了。”

王家面馆里,热气腾腾的蒸汽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面条的香气。钱来娣站在灶台前,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擀面杖,正在用力地揉着面团。她的动作很用力,额头上布满了汗珠,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仿佛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了面团上。

外面巷口的喧闹声,她听得一清二楚。从一开始的议论声,到后来的争吵声,再到安邦的厉声呵斥,每一个声音都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

王兴跟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一块抹布,小心翼翼地擦着桌子,眼神时不时地瞟向钱来娣,脸上满是担忧。他知道钱来娣心里在想什么,自从动迁消息传来,她就一直心事重重。王家面馆是他们一家人的生计来源,如今要拆迁,补偿款能不能够他们重新盘个铺面,还是个未知数。

“他娘,你别担心。”王兴犹豫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咱们家的补偿款,我算了一下,加上我这些年攒的钱,应该够在城东市场盘个小铺面了。城东市场人流量大,生意肯定差不了。”

钱来娣没有回头,只是揉面的动作更加用力了,面团在她的手下被反复碾压、揉搓,变得越来越光滑。她心里清楚,王兴说的是安慰她的话。城东市场的铺面租金不便宜,就算够盘下来,装修、置办设备也需要不少钱,到时候手里怕是剩不下多少了。

而且,她心里还有一个顾虑。他们一家人在桐花巷住了这么多年,街坊邻居都很熟悉,大家互相照应,日子过得很舒心。搬到城东市场,一切都要重新开始,新的环境,新的邻居,新的客源,能不能适应还是个问题。

“我知道了。”钱来娣淡淡地说了一句,声音有些沙哑,“先把眼前的生意做好吧,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王兴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他知道钱来娣的性格,外表看似坚强,内心却很脆弱,有什么事都喜欢憋在心里。他叹了口气,不再说话,默默地擦着桌子,心里却和钱来娣一样,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和担忧。

李柄荣的家在桐花巷的深处,后院里堆满了各种木料和工具。此刻,他正蹲在地上,专注地打磨着一台电动磨豆机。这台磨豆机是他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用废旧的电机和木料改装而成的,外壳已经基本成型,只剩下一些细节还需要打磨。

前街传来的嘈杂声,隐隐约约地传到后院,却丝毫没有影响到李柄荣的专注。他的眼神坚定而专注,手里的砂纸在磨豆机的外壳上轻轻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自从得知桐花巷要拆迁的消息后,李柄荣就一直在琢磨着未来的生计。他知道,拆迁后,他的木匠铺肯定要搬走,而他年纪大了,再重新找个地方开木匠铺已经不现实了。思来想去,他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学过一些电工知识,又会做木工活,便想着改装一台电动磨豆机,以后可以推着磨豆机走街串巷,给人磨豆子、磨面粉,也能挣口饭吃。

这台磨豆机,凝聚了他所有的希望。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在后院里忙碌着,饿了就啃一口干粮,渴了就喝一口凉水,一心只想尽快把磨豆机做好。他知道,外界的风雨飘摇无法避免,只有自己手里有一门手艺,有一份稳定的收入,才能在时代变革的浪潮中站稳脚跟,才能给这个家增添一份抵御风险的底气。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桐花巷的青石板路上,给这条古老的巷子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巷口的人群已经散去,只剩下公告栏上的补偿方案在风中轻轻作响。乔家杂货铺的灯亮了起来,王家面馆里传来了碗筷碰撞的声音,李柄荣的后院里,依旧传来“沙沙”的打磨声。

省城的病房里,孟行舟还在亲情与恩情的漩涡中挣扎;而桐花巷的居民们,也在时代变革的浪潮里,努力寻找着各自的方向。人性的光辉与晦暗,在这一刻,显露无遗。安邦站在巷口,看着渐渐安静下来的街道,目光深远。他知道,维持秩序、疏导情绪的工作任重而道远,但他有信心,也有决心,和大家一起,度过这个难关,迎接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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