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仓库内,污浊的空气仿佛凝固,只有赖天赐和刘家兄弟压低的、带着狠厉与贪婪的商议声,如同毒蛇吐信,在空旷的空间里窸窣作响。他们围在一处稍微干净点的角落,就着从破窗漏下的一点惨淡月光,比划着,争论着勒索赎金的细节——要多少钱?怎么交钱?交钱后是直接撕票还是真的卖掉?
“……最少这个数!”刘大柱伸出两根手指,脸上横肉抽搐,“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尤亮那小子能拿出这么多?”刘二柱有些怀疑。
“拿不出就让他去借!去贷款!他不是有个铺子吗?”赖天赐阴恻恻地插嘴,眼中闪烁着报复的快意,“拿不出钱,就等着给他妹妹收尸!不……连尸首都别想见到!”
他们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句句如同冰锥,刺入不远处蜷缩在地上的尤甜甜耳中。最初的极致恐惧过后,求生的本能让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颊依旧火辣辣地疼,但脑子却在飞速运转。她不敢有大动作,只是悄悄转动眼珠,借着微弱的光线观察周围环境。堆积的废弃机器形成一些阴影角落,或许可以藏身?有没有可能弄出点动静引起外面注意?或者……想办法拖延时间?哥哥发现她不见,一定会找她的!一定会!
她悄悄活动了一下被粗糙绳索反绑在身后的手腕,一阵钻心的疼,绳子捆得很紧,几乎勒进肉里。但她没有放弃,继续尝试着细微的摩擦和扭动,哪怕只能松动一丝一毫。
与此同时,仓库外破损的围墙阴影里,一个身影正屏息凝神,心脏狂跳。正是蔡银龙!他今年十六岁,在县里的汽修中专上学。今晚和几个同学聚会,散了之后想着抄近路回家,穿过纺织厂家属区后面的小巷时,无意中瞥见一个男人半拖半拽着一个女孩,那女孩的身影和侧脸,像极了尤甜甜!他心头一紧,联想到最近县里不太平,尤其是赖天赐失踪和尤甜甜哥哥尤亮的紧张,他没敢声张,立刻悄悄跟了上去。
他不敢跟得太近,凭借着对这片区域的熟悉和少年人的灵活,远远缀在后面,亲眼看着那人将尤甜甜推进了这座早已废弃的西山仓库。他冒险靠近,从一个破洞看清了里面的情形——不止一个人!除了挟持者,还有两个男人,而那个情绪激动、打了尤甜甜一耳光的,赫然就是失踪的赖天赐!
蔡银龙倒吸一口凉气,知道事情大了!他强压下立刻冲进去救人的冲动,知道自己一个人根本不是里面三个亡命徒的对手,只会打草惊蛇,让甜甜陷入更危险的境地。他当机立断,弯着腰,借助杂草和废弃物的掩护,迅速而无声地退离了仓库范围。一跑到安全距离,他立刻撒开腿,用尽生平最快的速度,朝着记忆中离这里最近的城西派出所方向狂奔而去!
而在桐花巷,尤亮几乎要疯了。他找遍了学校周边所有可能的地方,询问了所有可能见到甜甜的同学和路人,都一无所获。高慧、朱瑞和王勇也帮忙寻找,同样没有结果。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尤亮。
“报警!必须报警!”尤亮声音嘶哑,眼睛布满血丝。他冲到桐花巷所在的派出所,语无伦次地向值班民警报案,声音带着哭腔:“我妹妹……我妹妹尤甜甜,晚上放学没回家!不见了!求求你们,快帮我找我妹妹!”
值班民警意识到情况严重,尤其是结合近期赖天赐失踪和清水巷命案,立刻重视起来,一边记录详细情况,一边向上级汇报,准备组织警力搜寻。
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样飞回桐花巷。刚刚经历血案惊吓的街坊们,听说尤甜甜也失踪了,更是人心惶惶。
“天杀的!又是哪个挨千刀的!”
“甜甜那孩子多好啊,可千万别出事啊!”
“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
高大民和王小满刚把参加完晚自习、吓得小脸煞白的女儿高慧接回家。听到这个消息,高大民二话不说,把女儿托付给隔壁同样担忧不已的孟婆婆照看,对妻子王小满道:“你在家看着点,我出去帮着找找!尤亮那孩子不容易!”
王小满连连点头:“快去!多个人多份力!”
高大民推出他那辆崭新的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他跨上车,对聚集在巷口、同样焦急的朱大顺、李柄荣等几个街坊喊道:“有摩托车的,都跟我出去转转!自行车也成!分头找!重点是学校到家里的路线,还有那些偏僻小巷!”
一时间,桐花巷能动弹的男人们都行动了起来。摩托车的轰鸣声,自行车的铃铛声,以及人们焦灼的呼喊声,打破了深夜的宁静。手电筒的光柱在县城的各个角落扫射,一股无形的、由邻里温情凝聚起来的力量,开始与暗处的罪恶赛跑。
尤亮在派出所做完笔录,也红着眼睛加入了搜寻的队伍。他像一头失去幼崽的困兽,漫无目的地奔跑着,呼喊着妹妹的名字,声音在夜风中飘散,带着令人心碎的绝望。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仓库内,绑匪的勒索计划似乎商议出了雏形;仓库外,蔡银龙正拼尽全力冲向派出所;而整个花城县,警方和热心的街坊们,正拉开的搜寻的大网。一场关乎生死、与时间赛跑的救援,在深沉的夜色下,紧张地展开着。所有人的心,都悬在了那座阴森废弃的仓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