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上小学那年,院子里的梧桐树已能遮出半片荫凉。树干上被他用红绳系了串小小的音符风铃,风一吹就叮当作响,和地下室传来的吉他声凑成了天然的和弦。
他不再追着猫跑,而是学着陆时砚的样子,坐在树荫下的小板凳上练琴。小吉他换了把稍大些的,琴身上刻着的梧桐叶被摩挲得发亮,是他自己用小刀一点点刻的,歪歪扭扭的,却比陆时砚做得更用心。
“今天学了新曲子。”望舒背着吉他放学回家,书包还没放下就往地下室跑。陆时砚正在给旧吉他换弦,闻言停下手里的活:“哦?什么曲子能难住我们的小音乐家?”
望舒没说话,只是抱着吉他坐下,指尖在弦上跳跃——是《时光信笺》的前奏,比陆时砚当年弹的慢了些,却带着种孩子气的认真,每个音符都像颗饱满的珠子,落在空气里叮当作响。
陆时砚愣住了,手里的弦轴“啪嗒”掉在地上。苏清颜端着水果进来,正好撞见这幕,赶紧把手机调成录音模式。她看见陆时砚的眼眶红了,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下。
“是念念姐姐教我的。”望舒弹完,抬头看他们,小脸上带着点得意,“姐姐说,这是爸爸写给妈妈的歌,要慢慢弹才好听。”
陆时砚走过去,把望舒抱起来,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弹得真好,比爸爸当年弹的还好。”他的声音有点哑,像被琴弦磨过。
那年冬天,念念的工作室办了场“亲子音乐展”。墙上挂着陆时砚的旧乐谱,玻璃柜里摆着苏清颜做的琴套和演出服,最显眼的位置放着望舒的小吉他,旁边贴着张照片——是他坐在新梧桐树下练琴的样子,阳光落在琴箱上,像撒了把金粉。
望舒在展会上弹了《时光信笺》,台下的陆时砚和苏清颜并排坐着,手里的荧光棒跟着节奏晃。弹到副歌时,念念突然走上台,和望舒一起唱,姐弟俩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溪流汇入江海,暖得人心头发颤。
“这是我们家的‘传家宝’。”念念对着麦克风说,指了指望舒手里的吉他,“不是琴,是藏在弦里的故事——爸爸的故事,妈妈的故事,我的故事,还有望舒的故事。”
展会结束后,有个老教授找到他们,说想把他们的故事写成书,名字就叫《弦音里的家》。陆时砚笑着摆手:“不用写,我们还在演呢。”
望舒似懂非懂,却拉着老教授的手,往新梧桐树的方向跑:“爷爷,我带你看我们家的‘音乐树’,它听得懂我弹琴!”
树又长高了些,树干上的风铃还在响,望舒刻的梧桐叶旁边,多了几个小小的刻痕,是他每年生日时刻的,像棵迷你的年轮。“你看,”他指着刻痕说,“每多一道,我就多会一首爸爸的歌。”
老教授蹲在树下,看着那些刻痕笑:“这才是最好的书啊,写在树上,写在心里,比印在纸上的更长久。”
开春后,望舒在学校的才艺比赛中拿了金奖。他把奖杯放在地下室的琴架上,和陆时砚的奖杯、念念的奖牌摆在一起,像座小小的金字塔。苏清颜在奖杯旁放了个玻璃罐,里面装着新梧桐树下的泥土,罐口系着片琴键形状的布贴。
“这是‘时光土’。”她对望舒说,“等你长大了,就把它埋在你种的梧桐树下,让新树也听听我们的故事。”
望舒似懂非懂地点头,却认真地在罐子上贴了张自己画的小吉他,画得比小时候像样多了。
那年秋天,陆时砚把旧吉他郑重地交给望舒。琴箱内侧的刻字“给清颜,给时光”旁,多了行新的小字,是陆时砚写的:“再给望舒,给往后的时光。”
望舒抱着旧吉他,坐在新梧桐树下,弹起了那首被改了无数次的《三代星芒》。这次他唱的是自己填的词:“旧吉他换了新主,新桐树记着老谱,五代人的星芒,在弦上跳着舞……”
陆时砚和苏清颜坐在长椅上,看着他的背影,相视而笑。风穿过树叶,吹起望舒的衣角,也吹起了他们鬓角的白发。时光好像真的在弦音里打了个结,把过去、现在和将来都系在了一起。
望舒弹完,回头看他们,眼睛亮得像星星:“爸爸妈妈,等这棵树长得和老校区的一样高,我们就在这里开场演唱会,好不好?”
“好啊。”陆时砚笑着点头,声音里带着岁月的温润,“到时候,爸爸弹贝斯,妈妈……”
“妈妈负责给我们缝最亮的演出服!”苏清颜接过话头,眼里的光软得像棉花。
望舒笑着点头,又抱起吉他弹起来。旧吉他的弦音混着新桐树的风声,在院子里轻轻飘,像在哼一首永远唱不完的歌。
苏清颜知道,这弦音里的年轮,还会一圈圈长下去。树会更高,琴声会更远,故事会更多,而他们一家人,会像这棵梧桐树一样,把根深深扎在时光里,迎着风,向着光,一直一直,温暖地生长。
夕阳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梧桐树下,像一幅被时光晕染的画。这故事啊,真的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