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的第一场雪,悄没声地落满了篱笆。南瓜藤的枯叶裹着雪,像给光阴盖了层白棉被,陶缸上结的薄冰被雪压着,映出朦胧的光,望舒蹲在缸边呵气,冰上立刻晕出个圈,圈里浮着去年冬雪的影子,像把时光叠在了一起。
豆豆的铁皮罐成了“储雪罐”。他往罐里装了半罐新雪,又撒了把晒干的枫叶碎,摇起来“簌簌”带着凉,“这是冬天在腌秋呢,”他把罐埋在篱笆根的雪里,“等开春挖出来,准能尝到雪的甜。”罐口露出的星草绳上,立刻结了层冰花,像给光阴系了个亮晶晶的结。
小周的录音笔架在雪堆旁。录下的“光阴声”里,除了落雪的“簌簌”,还有冰裂的“咔”和孩子们踩雪的“咯吱”。他把这段声儿和立秋的稻声叠在一起放,雪声像在说“歇会儿”,稻声像在应“好嘞”,惹得大家都笑,说“秋天在跟冬天告假呢”。
周大爷的京胡搬进了活动室,琴盒里的稻壳垫着毡子,拉《冬暖》时,弦音裹着炭火的暖,从窗缝飘出去,落在篱笆的雪上,竟融出小小的坑,像把调子都刻进了雪里。他把琴盒里的晚稻苗枯秆剪下来,丢进陶缸旁的火盆,烟里裹着稻香,往缸口飘,冰上立刻凝出层雾,雾里浮出个“暖”字。
林老师带孩子们在篱笆边“拓光阴”。用红泥在雪地上拓枫叶的影(像给秋留个印章),拓陶缸的圆(像给冬画个圈),拓时光信箱的竹管印(像给将来盖个邮戳)。望舒拓到篱笆根时,发现雪下的玉米壳栅栏上,有个小小的凸起,挖开一看,是颗被雪冻硬的光阴糖,糖纸里的篱笆影还在,像把夏天的暖,都冻进了冬天的甜。
张叔的糖摊改卖“暖炉糖”。糖坯在炭火上烤得软软的,裹着芝麻和核桃碎,咬一口,烫甜混着香,让整个身子都暖起来。他把糖渣撒在陶缸的雪上,说要“给光阴喂点暖,让它别冻着”。雪化处的青砖上,竟露出了去年甜痕的紫,像旧时光在雪地里探了个头。
大雪封巷的日子,大家聚在活动室烤火。望舒说起陶缸里的“光阴酿”,周大爷突然想起琴盒里的绿苗根瘤,“说不定那底下,藏着光阴的信呢。”孩子们扛着铁锹去挖,果然在缸底的根瘤里,挖出卷用稻壳包着的纸,纸上是去年暴雨时,雨水泡出的蜜痕写的:“每个季节,都在这儿长着呢。”
雪霁时,篱笆的雪上多了串新脚印。从活动室一直到陶缸边,印里的雪化了,露出的青砖上,甜痕的紫混着红泥的褐,像把几个季节的色都揉在了一起。望舒踩着脚印走,发现每个印里都躺着片小东西:有的是枫叶碎,有的是稻壳,最小的那个印里,竟有颗流萤的磷粉,在阳光下闪着亮,像光阴藏在雪里的星。
孩子们的“时光信箱”被雪埋了半截。望舒扒开雪,往里面塞了块暖炉糖,说要“让明年的自己知道,今年的冬天有多甜”;豆豆塞了片烤焦的稻壳,说要“给夏天看看冬天的火”;小周录了段新的光阴声,里面有炭火的“噼啪”、京胡的“咿呀”,还有大家盼春的笑。
月亮升起来时,篱笆的雪在地上铺成张白纸。纸上的陶缸顶着雪,像个盖着盖的蜜罐;时光信箱的竹管露着尖,像支等着写字的笔;周大爷的京胡声从窗里飘出来,调子缠着雪声,雪声裹着糖香,把整个院子的光阴,都写成了封给春天的信。望舒摸着陶缸上的冰,突然明白所谓光阴,从来都不是孤零零的冬,是像这缸里的酿、雪下的痕、火边的笑,把每片雪、每颗糖、每缕暖都收进来,让冷的变热,静的变闹,旧的牵着新的手,新的记着旧的好,等到来年雪化时,准能看见满院的光阴,都发了芽,开了花,结出了甜甜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