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的黑暗中，剧痛是唯一的浮标。
它先是从左臂传来，尖锐，蛮横，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骨头里搅动。
紧接着，是胸口的闷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内里的伤处。
最后，是脑袋里持续不断的嗡鸣，像有一万只蝉在颅腔内嘶吼。
林默猛地睁开眼，天花板上熟悉的、廉价的吸顶灯映入眼帘。
窗外，天光已经大亮，清晨的阳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地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斑。
楼下传来邻居开门、小孩吵闹、远处车辆驶过的声音。
一切都充满了鲜活的人间烟火气。
他回来了。
这个念头让他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随之而来的是全身散架般的虚脱感。
他试着动一下，左臂立刻传来无法忍受的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他艰难地用右手撑着床沿坐起，靠在墙上，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臂。
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被他昨晚胡乱缠上的泡沫纸和胶带包裹着，但依旧能看出其下严重的骨折。
t恤上满是干涸的血迹、污渍和破洞，胸口和腹部布满了大片骇人的淤青。
他挣扎着下床，走进卫生间。
镜子里的人影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眼窝深陷，头发上沾满了灰尘和不知名的黏腻物。
那张脸上写满了惊魂未定和深入骨髓的疲惫，眼神却不再是最初的茫然无措，而是多了一种历经生死后的警惕与狠厉。
这副尊容，别说去上班，就是出门买个菜都像是刚从哪个工地斗殴现场跑出来的。
他想起了昨晚母亲在电话里焦急的声音，一阵愧疚和后怕涌上心头。
必须处理好这一切。
他先是忍着痛，用单手冲了个澡，将满身的污秽冲洗干净。
温热的水流刺激着伤口，带来一阵阵刺痛，却也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他拿起手机，先给便利店的店长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起，店长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林默你小子搞什么鬼？！昨天晚上人去哪了？电话也打不通！知不知道老子差点就报警了！”
“店长，对不起，对不起！”
林默立刻用一种虚弱又充满歉意的语气说道。
“我……我昨天晚上突然低血糖犯了，头晕得厉害，感觉快要晕倒，就……就想着赶紧回家休息，手机也正好没电了。实在对不起，给您添大麻烦了！”
他将昨晚对母亲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并且演得更加逼真，甚至在句末加上了虚弱的喘息。
电话那头的店长骂骂咧咧了一阵，但听着林默的声音确实不对劲，最终还是不耐烦地让他好好休息，工资按事假扣。
挂断电话，林默松了口气。
工作这边暂时糊弄过去了，但更麻烦的是家人和这一身伤。
他再次给母亲打了个电话，依旧用那副“体虚肾亏”的语气，说自己就是太累了，睡了一觉好多了，今天会去小区门口的诊所看看，让她和父亲千万别大老远跑过来。
在母亲千叮咛万嘱咐的唠叨声中，他耐着性子一一应下，心中五味杂陈。
谎言一旦开始，就需要无数个新的谎言去圆。
这种感觉，比在副本里和怪物周旋还要累。
处理完这些，他才终于有时间坐下来，审视这次的“收获”。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枚变异的铁牌。
入手冰冷，毫无生气。
原本暗红色的牌身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边缘甚至有熔毁卷曲的痕迹，仿佛稍微一用力就会彻底碎成几块。昨晚那种狂暴的能量宣泄，几乎榨干了它的所有。
他点开那个黑色App。
【核心物品【管理员铁牌】严重过载，处于崩溃边缘，完整度大幅降低！当前完整度：41%！】
【物品处于极度不稳定沉寂状态，所有功能暂时冻结。】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
这张一直以来作为他最大底牌和护身符的道具，竟然濒临报废了。
没有了它，下次再遇到危险，自己还能活下来吗？
他又在口袋里摸索，掏出了那把在b1.5设备层找到的、黄铜制的老式钥匙。
钥匙很沉，造型奇特，握柄上那个“钥匙插入齿轮”的图案在阳光下反射着微光。
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特派员撤离前，似乎提到了“钥匙”……这之间有什么关联？
他将钥匙和铁牌小心地收好，这些东西绝不能让任何人看到。
接着，他看向自己的积分。
【积分：700】
这是他用命换来的。他尝试着在App界面里寻找，希望能找到传说中的“商城”或者能用积分兑换治疗的选项。
他划拉了半天，终于在个人状态栏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发现了一个暗淡的、几乎无法辨认的购物车图标。
他试着点击了一下。
图标闪烁了两下，弹出一行灰色小字。
【商城功能未解锁，需要完整度超过10%的核心物品作为“密钥”进行初次链接。】
林默一愣，随即看向手中那块完整度高达41%的破碎铁牌。
所以，这东西不光是武器和信标，还是开启商城功能的“密钥”？
他试着将铁牌放到手机屏幕的购物车图标上。
【检测到“密钥”……链接中……】
【警告！“密钥”处于不稳定沉寂状态，强制链接可能导致其彻底损毁！是否继续？】
林默的手指悬在了“是”的选项上，犹豫了。
如果为了开启商城而毁掉铁牌，值得吗？
可如果不开启，这身伤怎么办？
单靠700积分，就算能买药，又能买到多好的？
就在他进退两难之际，一个念头闪过。
他想起了那个特派员，想起了“生命树”组织。
这些人对“游戏”的了解远超自己，他们能轻易地制造出207女子那样的“贡品”，甚至能一定程度上干预副本。
他们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玩家，而自己只是在棋盘上挣扎的棋子。
这种无力感让他感到窒息。
他不能再被动地等待下一次任务降临了。
他打开了笔记本电脑，鬼使神差地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城北废弃精神病院”。
网页上跳出来的都是些陈年旧闻和一些驴友的探险帖子。他加上了“爆炸”“拆除”等关键词。
一条毫不起眼、被压在众多新闻最下方的地方新闻短讯，吸引了他的注意。
发布时间是今天清晨6点。
《关于城北郊区旧疗养院地块提前进行爆破拆除的公告》
公告内容言简意赅，声称因市政规划调整，原定于下月拆除的旧疗养院，于今日凌晨进行了“安全可控的内部爆破”，为后续开发项目做准备。
文末还配了一张远距离拍摄的、烟尘滚滚的废墟照片。
林默盯着那张照片，浑身发冷。
安全可控？他亲身经历了那场天崩地裂般的毁灭！
这就是“生命树”或者别的什么势力的手笔吗？他们竟然能如此轻易地抹平现实中的痕迹！
将一场充斥着怪物和怨念的屠杀，粉饰成一次平平无奇的工程爆破。
自己在那场爆炸中活下来，究竟是侥幸，还是……被故意放走的？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突然“嗡”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电话，也不是App的通知，而是一条短信。
来自一个显示为“未知号码”的联系人。
林默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颤抖着手点开了那条短信。
短信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却让他的血液瞬间冻结。
“‘贡品’损毁，但‘催化剂’很有趣。好自为之，被掰断的钥匙，依然有打开锁孔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