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深沉的死寂。
楼道里，龙哥等人临死前那混杂着惊骇与怨毒的咆哮仿佛还未散尽，但声音的源头却已彻底消失，被那个黑色的垃圾袋吞噬得一干二净。
林默背靠着冰冷变形的铁门，整个人像一滩烂泥，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贪婪地呼吸着房间里那浑浊的、混合着霉味的空气。每一次吸气，都牵动着因过度紧绷而酸痛的肌肉，带来一阵阵刺痛。
他活下来了。
再一次，从那种绝对无法抵抗的、规则级的抹杀中，活了下来。
冷汗早已将他的后背浸透，此刻正顺着发梢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肾上腺素急剧分泌后带来的脱力感，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让他的四肢变得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但与身体的虚弱截然相反，他的精神，却处在一种前所未有的、亢奋的清明状态。
他缓缓抬起手，看向那把依旧被他紧握在手中的【怨毒之匕】。
匕首变了。
原本那纯粹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漆黑表面，此刻仿佛被注入了生命。
一道道宛如毛细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在匕首内部缓缓流淌，明灭不定，散发着一种妖异而邪恶的美感。
匕首的温度不再冰冷，而是带着一种温热的触感，像是在握着一颗刚刚停止跳动的心脏。
它吃饱了。
以龙哥和他那几个手下的恐惧、怨毒和死亡为食，这把来自亡界游戏的凶器，完成了一次小小的“进化”。
而作为持有者，林默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反馈。
一股股精纯的能量从匕首中涌入他的身体，滋养着他那濒临崩溃的精神。
他能感觉到，自己对【怨念同调】的掌控，又提升了一个台阶。
他不再只是被动接收情绪的雷达，而是真正拥有了初步“编辑”和“引导”情绪的能力，刚才那孤注一掷的嫁祸，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穷困潦倒的赌徒，在输光所有筹码后，却意外发现自己拥有了操纵骰子点数的能力。
恐惧和兴奋，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他的心中疯狂交织，让他产生了一种想要放声大笑的病态冲动。
就在这时，一股细微的、精神层面的震动，从楼下传来。
林默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闭上眼睛，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怨念同调】的感知上。
他“听”到了。
三楼的那个房间，那个被他当成“信号弹”引怪的暴虐气息，在经历了一场短暂而绝望的挣扎后，彻底熄灭了。就像一团篝火，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连最后的火星和青烟都未曾升起。
清理……完成了。
那个“环卫工”，已经处理完了他扔过去的“垃圾”。
而现在……
它要回来收取那枚被它最初标记的、最甜美的“毒果”了。
林默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身体的疲惫。他冲到那扇被木板钉死的窗户前，透过窄缝向外望去。外面是深沉的夜，是另一栋同样死气沉沉的筒子楼，根本没有逃生的可能。
跑？
他立刻否定了这个念头。从刚才怪物所展现出的、完全无视物理规则的移动速度来看，自己只要暴露在开阔地带，绝对跑不过它。
躲？
更不可能！【被标记的毒果】这个烙印，就像一个GpS定位器，无论他躲到哪里，都会被精准地找出来。
硬拼？
那更是自寻死路。龙哥那把能轻易劈开骨头的开山刀，连在怪物身上留下一道白印都做不到。
所有的路，似乎都被堵死了。
死亡的阴影，在短暂的退却后，以更具压迫感的姿态，重新笼罩了下来。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
不！
林默的目光，猛地转向了那扇伤痕累累的铁门。
他的脑海中，回荡着“环卫工”那毫无感情的电子音。
“检测到……攻击性垃圾。”
“优先处理。”
“发现……高污染源。”
“变更清理顺序。”
它的行动，是有逻辑的！是有优先级的！
就像一个杀毒软件，虽然最终目标是删除那个被标记的核心病毒文件（林默），但它会优先处理那些跳出来主动攻击的、或者数据量异常庞大的其他病毒！
刚才的嫁祸，就是利用了“高污染源”这个逻辑！
那么，现在自己还能不能再制造一个“高污染源”出来？
他看了看手中的匕首，刚刚那一记精神投掷，几乎耗尽了匕首里储存的所有“食材”。此刻的匕首虽然完成了进化，但内部却是一种空虚的状态，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来一次。
那……就只剩下另一个逻辑了。
“攻击性垃圾”。
林默的眼神，穿透了铁门，落在了门外那个昏迷不醒的青皮青年身上。
一个大胆、恶毒，却又可能是唯一可行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疯狂成型。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的感知中，那个“环卫工”已经开始移动了。那股黏腻的、在墙壁上拖拽的爬行声，正在从三楼向四楼而来。
他没有时间了。
林默不再犹豫，他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地聆听着外界的动静。
确认楼道里除了那个青皮的微弱呼吸声外再无他响，他缓缓地、万分小心地，拧开了反锁。
“吱呀……”
一声轻微的、几乎淹没在整栋楼嘈杂背景音中的开门声。
他将门拉开一条缝，冰冷而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恐惧残留下的骚臭味，立刻涌了进来。
那个青皮青年就躺在他的门口，身体还在因为深层的恐惧而不时抽搐一下，显然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
林默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没有一丝怜悯，只有猎人看待诱饵时的冷静和审视。
是这个家伙先动的手，是他和龙哥一伙人想要自己的命。在这栋楼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谓的道德和良知，是只有活人才有资格谈论的奢侈品。
林默在心里，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对自己的说服。
他悄无声息地蹲下身，从青皮的口袋里，摸出了一把小巧的弹簧刀。这是刚才在楼下，他就感知到的武器。
他打开弹簧刀，冰冷的刀锋在黑暗中闪过一丝寒光。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任何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将弹簧刀，塞进了青皮那只无力垂下的右手中，然后小心翼翼地，帮他合拢手指，让他握紧了刀柄。
做完这一切，林默站起身，再次举起了手中的【怨毒之匕】。
这一次，他的目标，不是进行精神投掷。
而是“标记”！
他将那把温热的、布满血色纹路的匕首，缓缓地、坚定地，刺向了青皮青年握着弹簧刀的那只手臂！
“噗！”
匕首毫无阻碍地刺了进去。
昏迷中的青皮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但并没有醒来。
林默没有立刻拔出匕首。
他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将【怨毒之匕】中那股属于它的、最本源的、充满了恶毒与怨恨的气息，像注射毒液一样，缓缓地注入了青皮的体内！
他要做的，不是杀死他。
而是要污染他！
他要把青皮，变成一个临时的、散发着“攻击性”和“怨毒”的信号塔！让他成为一个比自己更醒目、更具挑衅意味的“攻击性垃圾”！
在林默的感知中，那股纯粹的恶意，正顺着青皮的血管，迅速地蔓延开来。青皮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皮肤下，仿佛有无数黑色的虫子在爬行，他的脸上，浮现出极度痛苦的神色。
成了！
林默猛地拔出匕首，没有丝毫停留，闪身退回房间，再次将门反锁。
就在他关上门的瞬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门外的青皮青年，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眼白被血丝和黑气所充斥，瞳孔扩散，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和焦距，只剩下被【怨毒之匕首】强行灌注进去的、最原始的攻击欲望和疯狂！
“呃……啊啊啊啊！”
青皮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他从地上一跃而起，但身体的本能已经完全被那股外来的恶意所支配。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挥舞着手中那把被动握住的弹簧刀，朝着面前的空气，疯狂地、毫无目标地胡乱劈砍！
此时，黏腻的爬行声，已经来到了五楼的楼梯口。
“环卫工”那橙色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走廊的尽头。
它那阴影笼罩的脸，转向了林默所在的房门，似乎准备继续执行未完成的清理程序。
但下一秒，它的动作停住了。
因为它“看”到了那个正在疯狂挥舞着刀子、发出野兽般嘶吼的青皮青年。
在它的程序判定中，一个全新的、高优先级的目标出现了。
【目标】：青皮青年。
【状态】：狂乱、持有攻击性武器、主动发起攻击行为。
【威胁等级】：高。
【分类】：攻击性垃圾。
【处理预案】：优先清理。
“环卫工”缓缓地转过身，将注意力，从林默的房门，完全转移到了这个新的“垃圾”身上。
门内，林默听着门外青皮那疯狂的嘶吼和“环卫工”靠近的脚步声，他知道，自己又赌赢了一次。
但他没有丝毫的放松。
他冲到房间的另一头，用最快的速度，将那把缺了腿的椅子搬了过来，死死地抵住了门。然后又将那张光秃秃的木板床也拖了过来，用尽全身力气，横在了椅子后面。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任何停留，转身冲向了那扇被木板钉死的窗户。
他不能留在这里！
虽然制造了诱饵，但他不能保证怪物在处理完诱饵后，会不会立刻回来找自己。这个房间，已经成了最危险的地方。
他抽出【怨毒之匕】，对着钉着窗户的木板，狠狠地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