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刺鼻的气味顽固地钻入鼻腔,混合着药膏淡淡的苦涩,本该是洁净安宁的医务室气息,此刻却像一层虚伪的薄膜,无法掩盖更深处的暗流涌动。
星尘僵硬地坐在冰冷的金属折叠椅上,后背紧贴着同样冰冷的椅背,试图汲取一丝支撑。
身体的疼痛和精神的透支如同退潮后的淤泥,沉重地淤积在四肢百骸,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酸痛的肌肉和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但更让他坐立不安的,是斜前方那张白色帘子。
帘子半拉着,隐约勾勒出里面单人病床的轮廓。
司小南就躺在那里。
没有痛苦的呻吟,没有压抑的喘息。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仿佛帘子后面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被投入冰海深处的石头。
然而,星尘却能清晰地“感觉”到。
一种冰冷、滑腻、带着无尽怨毒和疯狂低语的污秽气息,如同无形的毒雾,正丝丝缕缕地从帘子后面渗透出来。
它微弱,却异常顽固,带着一种活性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那是诅咒的气息!
是那污秽怪物黑血中蕴含的、正在疯狂侵蚀司小南血肉和灵魂的诅咒之力!
每一次那气息的波动,都像冰冷的针尖扎在星尘的神经末梢,刺激着他体内那点微弱的星芒本能地躁动、闪烁。
他能想象到司小南此刻承受的痛苦——不仅仅是皮肉的腐蚀,更是灵魂被污秽低语疯狂撕扯的煎熬!
她死死咬紧牙关,将所有的痛苦都封死在喉咙深处,那压抑的沉默比任何尖叫都更让人心头发紧。
星尘下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的星坠。冰凉的触感传来,一丝丝微弱的安宁感如同涓涓细流,缓慢地滋润着他干涸刺痛的精神。
昨夜那场噩梦般的战斗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闪回:冲天而起的邪恶气息,庞大扭曲的污秽怪物,毁灭的黑暗能量球……还有最后关头,林七夜那撕裂黑暗的金色光矛,以及……那一道神秘出现、瞬间惊退怪物的“秩序”波动!
那波动……到底是什么?是谁?是敌是友?
纷乱的思绪如同纠缠的乱麻,让本就疲惫的大脑更加昏沉胀痛。星尘烦躁地抬起手,用力揉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就在这时,他的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校服外套内侧口袋的位置——那里似乎有个硬硬的、带着棱角的东西硌了他一下。
什么东西?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往内侧口袋里放过什么。
带着一丝疑惑和莫名的警觉,星尘将手伸进内侧口袋摸索。
指尖很快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约莫半个巴掌大小的金属薄片。他将其掏了出来。
摊开掌心。
一枚造型古朴奇特的徽章静静躺在那里。
材质似乎是某种暗沉的青铜合金,入手冰凉沉重,带着岁月的沧桑感。徽章呈圆形,边缘打磨得光滑圆润。
它的主体图案异常简洁,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感和神秘感——
图案的核心,是一柄竖直向下的、造型简约却充满力量感的短剑。剑身笔直,剑格如同展开的双翼,线条流畅而锐利。
最引人注目的是剑柄顶端,并非常见的圆头或宝石,而是一个极其抽象的、由三道相互交叠的弧线构成的三角形图案。
这三道弧线并非简单的几何图形,它们彼此缠绕、支撑,仿佛构成了某种古老而稳固的基座。
而在整个剑与基座图案的下方,隐约可见极其细微的、如同根系般的刻痕纹路,深深地蚀刻在青铜底板上,不仔细看几乎难以察觉。
这图案……好熟悉!
星尘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强烈的、如同电流般的熟悉感瞬间攫住了他!他绝对在哪里见过这个图案!
不是在这个世界,是在……在那些破碎的、混乱的记忆碎片里!
模糊的画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骤然翻涌起来!
燃烧的天空,崩塌的大地!震耳欲聋的爆炸和绝望的嘶吼!
破碎的瓦砾堆上,一只染满鲜血和灰尘的手死死攥着一枚东西……那东西在战火和烟尘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其上的图案……就是眼前这个!
短剑!翼形剑格!顶端的三角基座!下方的根系刻痕!
一个破碎的词汇如同惊雷般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炸响!
【守……守夜人?!】
守夜人?!星尘瞳孔骤缩!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涌向头顶,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死死盯着掌心这枚冰冷的徽章,仿佛那不是金属,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守夜人!是那些记忆碎片中,在末日战场上与“他们”并肩作战、对抗灭世之敌的神秘组织?他们的徽记,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个……由他牺牲换来的、本应和平的新世界里?!
难道……昨夜那道惊退污秽怪物的“秩序”波动……是守夜人发出的?他们……也存在于这个世界?!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深海的巨石,在星尘心中掀起滔天巨浪!惊骇、茫然、难以置信……无数情绪疯狂交织!
如果守夜人真的存在,那他们是否还记得旧世界?是否知道他的身份?是敌?是友?他们在这个新世界扮演着什么角色?
就在星尘心神剧震、死死盯着掌中徽章,试图从那冰冷的金属中挖掘出更多信息的刹那——
“星尘。”
一个低沉、平静、却带着无形穿透力的声音,如同冰水般浇在他的头顶。
星尘浑身猛地一颤,如同受惊的兔子,几乎是本能地猛地攥紧拳头,将那枚滚烫的徽章死死藏入手心!
他惊惶地抬起头。
医务室门口,林七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他换下了昨夜那身沾染污秽的衣物,穿着一件干净的黑色连帽衫,身姿依旧挺拔如松,只是脸色比平时更加冷峻,眼下带着淡淡的、不易察觉的阴影,显然昨夜也未能安眠。
他深邃的眼眸如同精准的探针,平静地落在星尘那瞬间变得惊惶失措的脸上,以及他那只死死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的右手。
那目光太过锐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看穿他掌心中隐藏的秘密。
“你手里拿的什么?”林七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质询感,一步步走了进来。
靴底踩在光洁的瓷砖地面上,发出清晰而沉重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星尘紧绷的心弦上。
星尘的心脏狂跳!掌心紧握着那枚如同烫手山芋的徽章,冰冷的金属棱角硌得生疼。
他能感觉到林七夜目光中那洞穿一切的审视!怎么办?交出来?告诉他这可能是“守夜人”的徽章?林七夜会信吗?他会怎么想?这会不会暴露更多他无法解释的秘密?
冷汗瞬间浸湿了星尘的内衫。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压力和恐惧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帘子后面,司小南压抑的、极其细微的抽气声再次传来,带着无法掩饰的痛苦,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持。
那诅咒的气息似乎又剧烈波动了一下。
林七夜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的目光终于从星尘紧握的拳头上移开,转向了那半拉着的白色帘子。
尽管隔着帘子,他似乎也能清晰地感知到里面那正在肆虐的污秽诅咒之力。
他眼底深处那点纯粹的金芒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圣焰的本能传递出强烈的净化欲望和对那污秽气息的排斥。
“她的伤……”林七夜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很麻烦,那诅咒,不是普通的污秽。”
他的视线重新转回星尘身上,那锐利的目光仿佛在说:比起你藏起来的小秘密,她正在承受的痛苦和这诅咒的威胁,才是眼前更致命的麻烦。
星尘心头一紧。林七夜说得没错。司小南的伤……那诅咒正在疯狂侵蚀她!
守夜人的秘密再重要,也比不上眼前同伴的生命危机!他紧攥着徽章的手指微微松动,内心陷入剧烈的挣扎。
就在这时——
吱呀。
医务室内侧的房门被推开了。
校医陈牧野端着一个小小的银色金属托盘走了出来。
托盘上放着几样东西:一个装着透明液体的玻璃瓶,几支一次性注射器,一卷洁白的绷带,还有一小罐散发着清冽草药气息的深绿色药膏。
他脸上依旧带着那副温和儒雅、令人心安的笑容,仿佛只是来处理一个普通的擦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