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钻入鼻腔,混合着药膏的清冽苦涩,本该是洁净安宁的象征,此刻却像一层虚伪的薄膜,被无形的压力撕裂得支离破碎。
医务室里,空气凝滞得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窒息般的粘稠感。
星尘僵硬地坐在冰冷的金属折叠椅上,后背紧贴着同样冰冷的椅背,试图汲取一丝支撑。
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透支如同退潮后的淤泥,沉重地淤积在四肢百骸。
然而,比这更沉重的,是斜前方那张白色帘子后弥漫出的、冰冷滑腻的诅咒气息,以及……刚刚发生在他眼皮底下的、那场无声的惊雷!
陈牧野……守夜人……
他的掌心还残留着青铜徽章冰冷坚硬的棱角触感,以及那徽章被无形力量瞬间抹除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空白感。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收缩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直跳的剧痛。
他死死盯着药房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那个温和儒雅外表下深不可测的身影。
是他!昨夜那惊退污秽怪物的“秩序”波动,是他发出的!他不仅拥有强大的空间能力,他更是……守夜人!
那个在旧世界末日战场上,与“他们”并肩作战的神秘组织!他们在这个新世界,以校医的身份潜伏着,如同沉默的猎手,监控着一切异常!
昨夜那怪物被惊退时的恐惧……它在畏惧守夜人!畏惧陈牧野!
这个认知如同冰冷的巨锤,狠狠砸在星尘混乱的脑海,带来一阵眩晕和更深的寒意。
守夜人是否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是星辰魔神的代理人?知道他是那个燃尽生命重塑世界的牺牲者?他们是来守护这个新世界的?还是……另有所图?
巨大的信息量和无法预知的威胁,几乎要压垮他本就脆弱的神经。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的星坠,冰凉的触感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宁。
星坠内部,那些细微的星砂光点似乎也感应到了他剧烈的情绪波动,正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缓缓流淌着,散发出温润清凉的气息,努力安抚着他狂乱的心跳和撕裂般的头痛。
就在星尘被内心惊涛骇浪席卷的瞬间——
一道冰冷、锐利、如同实质的目光,如同烧红的探针,狠狠刺在他的侧脸上!
星尘猛地一激灵,心脏几乎跳出喉咙!他仓惶地转过头。
是林七夜!
林七夜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此刻不再仅仅是冰冷和审视,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实质的、如同熔岩般滚烫的锐利光芒!
那光芒穿透了星尘强装的镇定,直抵他内心最深的恐惧和茫然!
他的目光在星尘煞白的脸上和那只紧握星坠的手上反复扫视,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解剖!
没有言语,但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他看到了!看到了徽章的掉落!看到了徽章的消失!
更看到了陈牧野那精妙到非人的空间手段!他什么都知道了!他在质问!
在审视!在评估星尘这个巨大的、行走的谜团所带来的无法估量的风险和威胁!
星尘被那目光刺得几乎无法呼吸,下意识地想要避开,身体却僵硬得如同石雕。
解释?说什么?守夜人?星辰魔神?失忆?他自己都一头雾水!
在陈牧野那深不可测的存在面前,在林七夜这如同审判的目光之下,他感觉自己像个赤身裸体站在冰天雪地里的傻子,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只剩下赤裸裸的恐惧和无力。
就在这时——
“呃……嗬……”
一声极其压抑、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痛苦的抽气声,如同濒死野兽的呜咽,猛地从帘子后面传来!
声音不大,却瞬间撕裂了医务室里沉重的寂静,也狠狠揪住了星尘和林七夜的心脏!
是司小南!
星尘和林七夜的目光几乎同时、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猛地转向那张白色帘子!
帘子依旧半拉着。
但这一次,那弥漫出的诅咒气息,不再是丝丝缕缕的渗透,而是如同爆发的火山熔岩,剧烈地翻腾、涌动!
冰冷、滑腻、带着怨毒低语的污秽能量波动,比之前强烈了数倍!如同无数黑色的毒蛇在帘子后疯狂地扭动、嘶鸣!
司小南的身体在病床上剧烈地痉挛起来!隔着帘子,都能看到她纤细的轮廓弓起、绷紧、颤抖!
那压抑到极致的痛苦抽气声断断续续,带着令人心碎的破碎感!她死死捂住的右臂伤口处,那粘稠蠕动的黑血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刺激,正在疯狂地反扑!
之前被陈牧野那透明液体暂时压制住的黑色蛛网状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如同活物般再次向着她白皙的肩头和脖颈下方蔓延!
每一次黑色纹路的蠕动,都伴随着她身体更剧烈的痉挛和那撕心裂肺却无法完全宣泄的痛苦呜咽!
诅咒!它在反噬!在陈牧野离开后,失去了那透明液体的压制,它变得更加狂暴!
正在疯狂地吞噬司小南的生命力!侵蚀她的灵魂!
“司小南!”星尘失声惊呼,挣扎着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冲过去,但身体的虚弱和精神的剧痛让他双腿发软,一个踉跄又重重跌坐回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帘子后那痛苦的痉挛,听着那令人心碎的呜咽,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林七夜的身体也瞬间绷紧!如同被拉满的强弓!他眼底那燃烧的锐利光芒骤然被一股强烈的、如同实质的灼热所取代!
体内沉静的圣焰仿佛感应到了那狂暴的诅咒邪力,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躁动、翻腾!
一股灼热而神圣的气息不受控制地从他体表弥漫开来,周围的空气温度都仿佛上升了几分!
他紧握的双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臂肌肉贲张,似乎在极力压制着那即将喷薄而出的净化冲动!
他死死盯着帘子后那剧烈挣扎的身影,眼神极其复杂。
圣焰的本能在疯狂咆哮,要将那污秽的诅咒连同被侵蚀者一起焚为灰烬!
但理智却在冰冷地警告:强行净化,司小南必死无疑!她体内那股诡谲的幻术力量,与圣焰更是水火不容!
炽天使的圣焰,可以焚尽外部的污秽,却无法拯救一个被诅咒从内部侵蚀的灵魂!
这残酷的现实,如同冰冷的铁钳,狠狠夹住了林七夜的心脏!
“嗬……嗬……”司小南的痛苦呜咽断断续续,越来越微弱,仿佛生命之火正在被那黑色的诅咒一点点掐灭。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恐惧和痛苦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
药房的门把手转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门开了。
陈牧野端着一个新的托盘走了出来。托盘上放着几片白色药片和一杯温水。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令人心安的和煦笑容,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徽章事件和此刻帘子后剧烈的痛苦挣扎从未发生过。
“张雯同学需要一点助眠的药物,希望她能好好休息。”他温和地说着,目光极其自然地扫过帘子。
当看到司小南那剧烈痉挛的身体和空气中狂暴翻涌的诅咒气息时,他脸上那温和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恰到好处的凝重和关切所取代。
“这诅咒反噬得很厉害!”陈牧野的声音带着一丝“意外”的严肃,快步走到病床边,放下托盘。
他立刻拿起之前那瓶装着透明液体的玻璃瓶,动作迅捷而精准地再次用浸透液体的棉球擦拭司小南伤口周围疯狂蔓延的黑色纹路。
滋……滋……
细微的声响再次响起。那狂暴翻涌的诅咒气息在透明液体的作用下,如同被浇上冷水的沸油,迅速平息、退缩。
蔓延的黑色纹路再次被压制,停止了扩散。司小南身体的痉挛也如同被抽掉了力量,缓缓平息下来,只剩下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痛苦喘息。
陈牧野处理得很专注,很专业。
他仔细地清理着伤口边缘,然后再次拿起那罐深绿色的药膏,用棉签蘸取厚厚一层,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伤口中心那依旧缓慢蠕动的黑血之上。
清冽的草药气息弥漫开来,带着强大的生机和某种奇异的“隔绝”力量,似乎暂时封印了那诅咒的活性。
做完这一切,陈牧野用洁白的绷带将伤口仔细包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