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地窖里昏暗的油灯摇曳不定，将张海客的脸映得晦暗不明。
吴邪挣扎着坐起，发现手脚并未被捆绑，但后颈被注射药物的刺痛感依旧清晰。胖子倒在旁边，尚未苏醒。
张海客的那句话刺痛了吴邪。
他确实没打算告诉胖子他来墨脱的事情，因为不想再连累兄弟卷入危险，他想让胖子有个安静愉快的晚年。
“放屁！”胖子突然翻身坐起，显然已经醒了一会儿，“你们东北张家人都这德行？跟踪、监视、绑架，还说的挺高尚哈？美其名曰保护？真是草他奶奶个蛋的！”
张海客并不恼怒：“王先生，如果我不这么做，现在你们已经成了汪家人的阶下囚。他们也不会请你们喝酥油茶，说不定方式比我的更加粗暴。”
这时地窖上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张家手下匆忙冲下来：“海客哥，他们攻进来了！至少二十人，装备精良，已经突破前殿！”
张海客神色一凛，终于收起那副悠闲姿态：“果然还是提前了。准备铜铃阵，所有人到预定位置！”
他转向吴邪和胖子，语气严肃：“现在没时间解释，要想活命就跟我来。记住，不论听到什么声音，千万不要回头看！”
三人冲出地窖，只见吉拉寺内已乱作一团。枪声在古老的寺院中格外刺耳，子弹击打在石墙上，溅起阵阵碎屑。
张家人显然训练有素，以各种掩体为掩护进行还击，但进攻方的火力明显更强。
张海杏带领一队人从侧翼包抄，她的动作干净利落，几个精准点射就压制住了一个火力点。“哥，西侧廊柱后面有三个！”她大声喊道。
吴邪注意到张海杏的枪法好得惊人，甚至超过了张海客。这个细节在他心中一闪而过，但眼下无暇深思。
张海客一把将吴邪和胖子推进一间经堂：“在这里待着，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然而当张海客转身离开后，吴邪立即拉住胖子：“信他不如信鬼，咱们得自己找出路。”
经堂后部有个狭窄通道，两人悄声潜入。通道尽头是个小平台，俯瞰着吉拉寺主殿。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战局——汪家人已经突破大门，正在与张家人展开近距离交战。
“天真，你看那女的。”胖子突然压低声音。
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苏念正在汪家队伍中，但她似乎并未全力作战，反而有意无意地保护着张家人。最令人惊讶的是，当一名汪家枪手瞄准张海客时，她巧妙地推了那人一下，子弹打偏了。
“这唱的是哪出？”胖子疑惑道。
突然，一阵空灵的铃声响彻寺院。
开始时如风铃轻摇，渐渐变得密集如急雨。吴邪抬头望去，只见殿宇檐角不知何时挂满了无数铜铃，正在无风自动。
铃声越来越响，渐渐形成一种奇异的韵律，在雪山之间回荡。
交战双方都不由自主地放缓动作，仿佛被这神秘声音所吸引。
“完了完了，胖爷我头晕的厉害......”胖子扶着墙慢慢坐下。
吴邪也感到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形。
吉拉寺的墙壁仿佛融化的蜡一样流动起来，上面浮现出无数模糊的人影。
他看到张起灵站在远处，正向他招手；又看到三叔在某个角落抽烟，脸上是他熟悉的狡黠笑容。
“不对，这是幻觉......”吴邪努力保持清醒，但意识却不断沉入深渊。
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张海客站在最高处，手中似乎在摇着什么……
2.
吴邪是被冻醒的。
睁开眼，他发现自己仍在吉拉寺内，但周围静得可怕。
横七竖八躺着数十人，有的还在昏迷中抽搐，有的则已经永远停止了呼吸。
铜铃声仍在他脑海中回荡，但实际已经寂静无声。
他勉强站起来，感到头痛欲裂。
“你果然是最先醒来的一批。”身后传来张海客的声音。
吴邪转身，看到张海客正检查地上的人。
他手臂受了伤，简单包扎着，脸色苍白但眼神锐利。
“胖子呢？”吴邪急切地问。
“那边，还没醒，但人没事。”张海客指向经堂角落，“去帮他一把，我们需要尽快清理现场。”
吴邪奔向胖子，确认兄弟只是昏迷后稍稍安心。
这时，他注意到张海杏也醒来了，正悄悄向门口移动。
“海杏！”张海客突然喊道，“去检查东侧偏殿，看看还有没有幸存者。”
张海杏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的，哥。”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吴邪清楚地看到她手中握着一把微型手枪，而且保险已经打开。这绝不是检查幸存者该有的准备。
“小心！”吴邪几乎脱口而出，但已经晚了。
张海杏突然转身开火，但目标不是张海客，而是正在苏醒的几个张家人。子弹精准地击中每个人的眉心，一击毙命。
“你干什么？”张海客厉声质问，“是疯了还是还没清醒？！”
张海杏面无表情，对他的责问毫不在乎：“抱歉哥，原来我们的计划不是这样的，但你们太强了。”话音未落，她突然调转枪口对准张海客：“放下武器，张海客！”
张海客僵在原地，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为什么？”
“为什么？”张海杏冷笑，“你是想问我为什么突然不装了？还是想问为什么要对你开枪？拜托，你能不能别太天真了。真以为我是你那个二十年前就死在香港的妹妹？还是以为你对我好点我就能真心对你？我是你的敌人，不是你的亲人，亏你活了这么久，怎么能这么蠢！”
她话音未落，突然几声枪响从侧面传来。苏念不知何时已经苏醒，手中双枪连发，子弹击中张海杏的手腕和膝盖。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张海杏惨叫倒地，枪械脱手。
张海客愣在原地，竟没有趁机反击。
苏念快步上前缴了张海杏的武器，对张海客说：“不见棺材不落泪！现在信了？我早就告诉过你，你身边有奸细。”
张海客没有理会苏念，他只是满脸失落地看着痛苦呻吟的张海杏，眼中情绪复杂难辨。他明明可以轻易制服受伤的她，却迟迟没有动手。
吴邪悄悄移动到胖子身边，试图唤醒他。这时苏念走过来，扔给吴邪一个小瓶：“给他闻一下，就没事了。”
“你到底是哪边的？”吴邪警惕地问。
苏念苦笑：“现在没时间解释。带上这个胖子，跟我走。五分钟后这里会被爆破，汪家的援兵已经到了山脚下。”
吴邪犹豫地看向张海客。
后者缓缓起身，深吸一口气：“你们先跟她走吧，她不会害你们的……我处理完这里的事会去找你们。”
“那她呢？”苏念指向地上的张海杏，她这么问的目的很简单，她希望张海客能够理智一点杀了假张海杏，毕竟假张海杏要是活着，她的身份可就要彻底暴露了！
张海客眼神痛苦：“我知道该怎么处理，但是在此之前我想和她好好道个别，毕竟她以我妹妹的身份陪伴了我十五年……”
苏念不再多言，协助吴邪扶起刚刚苏醒还迷迷糊糊的胖子：“走，我知道一条密道。”
三人穿过吉拉寺后院，来到一处悬崖边。皑皑白雪覆盖着陡峭岩壁，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峡谷。
“跳下去？”胖子彻底醒了，惊恐地问，“胖爷我虽然一直想减肥，但也不是这么个减法啊！这下去了胖爷我要不了半年就得变成一堆骨头。”
“确认不是皮包骨？”吴邪打趣。
“包不了一点，包不了一点，”胖子连连摇头，这地方的环境恶劣到的很，除非永冻，否则只靠“风化”都能让他渣都不剩！
苏念不作声，只是在岩壁上摸索着。突然，她找到什么，用力一推，一块看似坚固的岩壁竟然翻转开来，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
“这是......”吴邪惊讶地看着这条隐藏在悬崖中的秘道。
“一条可以迂回下山的秘密通道，建于明代，是那个上师于达告诉我的。”苏念率先进入，“快进来，时间不多了，我们需要先把你的这位朋友送出去。”
“凭什么信你？万一胖爷走了你杀天真怎么办？他可不是你的对手。”
“哼，说的就好像加上你就能打得过我一样，不瞒你说，我要是想杀你们，一百米内，给我两颗石头就够了。”
“我去，这么狂！”胖子刚想调侃几句，却被吴邪拉住了。
吴邪现在有话想问苏念。
“好，要让我送走胖子跟你走也行，你先告诉我，这个一百米内用石头精准无误打人的功夫是谁教你的？”
苏念笑道:“一个故人，非常漂亮且个性与众不同的故人。”
“汪家人？”
“她只是姓汪，但是她站你这边，就像我一样。”说完苏念转身进入通道。
里面漆黑一片，但苏念似乎很熟悉路线，带领两人在复杂如迷宫的隧道中穿行。约莫一小时后，前方出现微弱光亮。
“恭喜我们活了下来，现在胖子可以离开。”苏念推开最后一道石门。
石门后就能看到墨脱县的情况！
这条密道几乎横跨了整个雪山。胖子看了吴邪一眼，意思是“要不要动手？”
吴邪比划了一个摇手的动作，意思是让胖子不要轻举妄动，接着又比划道:“你先走，我不会有事的。”
胖子离开后，苏念带吴邪回到了吉拉寺，之后来到吉拉寺门前那座悬崖之下，“你体力怎么样？”苏念突然问。
3.
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吴邪承认，第一时间他想歪了……
这问题要是放到十年前，那不用问，他不行，但是放到现在，他不允许自己不行！
“还……行吧……”
苏念被他逗得笑出了声。
“行，还行就行，来，给你！”
苏念给他丢来一卷至少几百米的绳子。
接着指了指展现在他们眼前的那一座高耸入云垂直于地面，犹如被刀直接劈开的断崖，“走吧，咱们得从这儿爬上去！”
吴邪惊的下巴差点掉了，原来他的体力是要用在这个地方啊！可是这难度系数，是他这种凡人能做到的？
他这些年和解雨臣一起也没少练习攀岩，可是攀岩攀岩，首先你得有可以攀的地方！谁会在镜子上面爬？
吴邪突然又后悔了，早知道就说不行了！
然而一切已经晚了。苏念已经先他一步跨了出去。岩镐凿进石头的声音响起，很快苏念的身影就完全隐藏在断崖上的云朵里。
吴邪赶紧追了上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凭什么样的信念最终到达了终点，但是当他看到那条藏在百米断崖最高处的洞口时，还是非常感谢自己的坚持！
“穿过这里，就是她让我带你去看的秘密。”
“谁？小……张起灵？还是……汪小月？”
“哦？你认识她？”苏念突然转过脸来，眼中有了一丝光亮，吴邪好奇汪小月让苏念感兴趣的点在哪，“你该不会喜欢女人吧？”
苏念歪头看着吴邪，突然笑出了声，没错，这个女人虽然经常笑但是还是第一次笑出声，“你这个脑回路，不去写小说可惜了，说不好未来可期！”
“什么意思？夸我？”
“嗯，对对对，是夸你……”突然她表情一变，“走，先去看看里面有什么，然后我再慢慢和你说我的故事。”
苏念说完，转身打开手电，带着吴邪继续往里走。
“你们用的枪那么好，可是这手电质量真不咋地，光线弱爆了。”吴邪说。
“嗯……我……会把你的提议反映上去的。”苏念一句话三顿，吴邪只当她是不接受批评又不好意思发作的原因。
“到了，吴邪，”苏念退到一侧，继续说:“欢迎来到真正的康巴落！”
吴邪抬头，看到一扇巨大的黑色石门立在他的面前，那震撼不亚于当年在长白山第一次看到那扇青铜巨门的感觉。
这扇门完全是和山体融在一起的，是山的一部分。
“不用怀疑，它就是完整的一块黑玉雕刻出来的，包括我们来时的隧道以及接下来你将见证的一切——苏念在她身后的墙壁上摸索着，在吴邪看起来好像没有任何差别的山壁上……“找到了！”说完，她拿出匕首，割开掌心再次按了上去，吴邪就看到，她掌心所接触的位置，那岩石仿佛活了过来一样，吞噬着她的血液，同时吴邪面前那扇非人力能够撼动的黑玉巨门正缓缓打开……
4.
这是一个怎样的画面？
一座雪山腹地中的古老村落。居然深藏在大山的心脏中！
吴邪看到地下冰层覆盖下的房屋错落有致，街道空旷寂静，时间在这里完全被静止。
最令人震撼的是，整个洞穴顶部镶嵌着某种发光矿物，提供着微弱但足够的光亮，让人能看到这个地下世界的全貌。
“小哥...在这里待过？”吴邪惊叹道。
吴邪注意到岩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图案和文字。
他走近细看，心跳骤然加速——那是“闷油瓶”的笔迹！
这个闷葫芦一样的人，在过去，居然也有旺盛的表达欲，他似乎把每天想说的话都刻在了这里。
“这些是张起灵在过去无数的时间中留下的记录。”苏念轻声说，“据说，他每十年会回到这里一次，记录下他认为非常重要的事情。而最后一篇写于他进入青铜门之前……”
吴邪走到苏念身边，看到那里的岩壁下方确实再无更新，而日期就是八年前闷油瓶出现在他店门口的前一个月！
所以当时，他真的是特意去找他的！吴邪抚摸着岩壁上的刻痕，仿佛能透过它们触摸到那个沉默的朋友。
但是张起灵最后的记录像极了他在吴邪面前的样子，简洁得近乎晦涩：“二零零五年，一切准备就绪，接她回家……同吴邪……告别！”
吴邪被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张起灵世界这件事狠狠地攥住了心脏，他无法体会张起灵在写下这一行小字时候的心情究竟好不好，但是他悟出了一种“解脱”！
“墙上的东西，已经有人帮你整理好了，看这里。”苏念指引他来到一座冰封的宫殿前。
透过晶莹的冰层，可以看到宫内壁上也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案，而宫殿的地面上，有几个箱子，门口立着一块石碑，上面是清晰的吴邪自己的笔迹：“入此门者，当与护道者同行！”
“这……我写的？！”吴邪一脸懵逼。
“我也不知道，”苏念说话声音有些虚，吴邪朝她看过去，以为她是长期处于低温环境，身体能量损耗太大导致的，还好心递给她一块巧克力。
“谢谢，”苏念接过突然变得礼貌起来，“吴邪，牵着我，”她把没有受伤的手伸向吴邪。
吴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照做。
苏念抬手按上那块石碑，接着吴邪感觉眼前白光一片，晃得睁不开眼，等到能睁眼时，眼前已经换了一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