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盛之的十四年之七
师姐打来电话问我为什么放弃出国的机会，难得雷厉风行的一个人啰里八嗦劝了我半天。所有话总结成一句就是，这次是难得的学校，难得的导师，难得的机会，轻易放弃太可惜了。
我随口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其实，对于这些理由她也未必真的相信，可能是碍于彼此间并不算深的交情，有些话不方便说。
挂断电话，我踢了踢身边喝到烂醉的孙湛。
我是在一个小时前刚知道裴佳欣即将出国的消息，看孙湛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估计也没比我早知道多久。
孙湛问：“你说她爱过我吗？她把我当什么？”
因为裴佳欣出国，或者说裴佳欣出国只是她和孙湛矛盾的爆发点。他们这段感情中所有潜在的危机因为裴佳欣的出国浮出水面。两个人歇斯底里地大吵一架，愤怒中的人往往口不择言，什么话最像刀子就拿那句话往对方心口窝扎。
“出国就一定意味着分手吗？”我不知道问的是自己还是孙湛。
“顾盛之，我和裴佳欣彻底结束了，祝你和夏四季不抛弃不放弃，白头偕老，老当益壮，壮怀激烈……”
他打了个酒嗝，然后冲进洗手间开始吐，我站在外面回夏四季的信息。
她在准备考研，本校本专业，录取难度低了很多。我告诉她不要掉以轻心，好好准备。
其实，坚持要夏四季考研，算是我私心的一部分。
我们临床正式毕业要八年，而夏四季毕业只需要四年。明年夏四季毕业之后，我们就要面临一个人工作一个人继续上学的局面。
上几届的师哥曾半开玩笑地对我们讲，女朋友要找小几届的学妹。否则人家毕业了你还是个穷学生，到时候一块儿出去玩花钱你都没底气。大多数女生希望能有安全感，结婚最有安全感。可你都没毕业，要房子没房子要票子没票子，你有什么底气跟人结婚。
这是师哥的经验之谈，他女朋友是同一届的。女朋友毕业，他还在实习，等到他毕业的时候，女朋友已经嫁为人妇。
这个问题曾困扰我很长时间，两个人分手肯定不会单单因为毕业时间差的原因，但它终究是个隐患。我不希望我和夏四季之间有任何隐患。
考研成了我解决问题的简便方法。我希望夏四季继续读研究生，最好读到博士毕业。然后，等我娶她。
夏老师的批阅记录：我谢谢你哦，读到博士毕业？我怕没个十年我是毕不了业的。
孙湛还要继续喝，我把人从酒吧扛出来，正好遇到来找人的裴佳欣。
孙湛平时咋咋唬唬，一遇到裴佳欣就特别怂包。刚才还一边喝一边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凭啥我要做傻瓜”。这会儿见了裴佳欣，秒变苦情戏男主角，眼泪鼻涕一起流，只差配上点伤感音乐，下一场瓢泼大雨。
送走孙湛和裴佳欣后我去学校找夏四季，她背着背包从自习室走出来的瞬间一下子让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第一天见面。
那个时候，我走在她的后面，看她背着一个特别大特别沉的书包，垂头丧气地走着。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特别长，显得人单薄极了，让人心里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心疼。
夏老师的批阅记录：咳，顾盛之同学，承认吧，其实从你第一天见到我的时候，就被我独特的气质深深吸引，以致无法自拔地爱上了我！
我当时想，这个女生看样子就不太聪明，学这些课程一定很吃力吧？为什么有人会学不会那么简单的知识，如果是因为不努力才没学好，还能勉强说得过去。可看她样子，一定是努力过了呀，难道单纯是因为智商有限的缘故吗？
夏老师的批阅记录：呃，顾盛之，随时随地秀你的智商，很有优越感吗？
我牵着夏四季的手走在昏黄的路灯下，我没跟她说孙湛的事情，考研在即，我不想她分心去想这些。
夏四季挠我掌心，说自己学习累得脖子疼腰疼。我知道她什么意思，于是蹲下来把她背在背上。我们沿着她们学校的操场走了很多圈。
夏四季要考教育学，我什么忙也帮不上。能做的只有这样背着她，听她唠叨最近的稀奇事和烦心事。
当我准备回学校的时候，夏四季突然问了我一个问题：“顾盛之，如果我这次考不上怎么办？”
“再考一次。”
报考本学校的研究生已经无形中降低了很多难度，我当时根本没认真想过她会有失败的可能。
夏四季听了我的回答，明显塌了一下肩膀。
我只能握着她的肩膀，鼓励道：“再坚持一下，要有背水一战的勇气。”
她张张嘴，终究什么都没说。
裴佳欣在寒假前出国，孙湛没去送机。
裴佳欣走这天，他抬头望着天空看了很久，最后问我：“你说她飞机起飞了吗？”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早晨让你去机场送行，你死活不去，这会儿又后悔了？”
孙湛去摸烟盒，摸到两个空的，随手丢进垃圾桶。
我看他这种胡子邋遢的颓废模样，忍不住又踹了他一脚：“你想干吗？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就要放得下，你这种寻死觅活的鬼样子，能不能收敛一点。人活这辈子，合着只为谈恋爱吗？”
孙湛抹了一把脸：“顾盛之，我希望你别有这么一天，要不然我一定会拿这句话回敬你。”
寒假开始，我和夏四季一起回家。整个行程，她都异常沉默。我想开口安慰，终是无话可说。
春节前两天，夏四季考研成绩出来了。她一向还可以的英语成绩遭遇滑铁卢，考得一塌糊涂，按照往年的录取分数线来看，过线完全没戏。
“顾盛之，怎么办啊？”这句话里能听出夏四季的失落和焦虑。
“再战。”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答案。
我万万没想到，这句话竟然成为后面一系列事件的导火索。
夏四季回答我的是沉默。
夏老师的批阅记录：我当时需要的是一个爱的抱抱，不是“再战”。当时真想打死你，幸好我忍住了！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