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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歇着的时候陆续有公文送来,其中一本被特意挑了出来放在最上头,因着公文里夹了个小纸条,宋沅很容易就瞧见了,伸手捞过来,打开细瞧,是西北孤寡老人的安置一事。

没有儿女奉养的老人在西北很多,各家各户的情况也相差不大,无非是贫困与战乱造成许多年轻壮丁战死沙场,即便衙门每年都会单独分给这些老人一些粮食,但年年都有饿死人的事发生。

偏巧这些老人年轻时多为朝廷卖命御敌,上了年纪后另一笔银子就得回家,虽能置地安家,但上了年纪之后根本无法耕种,无儿无女的晚年凄惨,这种现象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西北军中的士气,毕竟谁都怕自己的晚年也落个这样的下场。

“去把主管孤寡老人安置一事的官吏叫来。”宋沅拿着公文细细思量着,等人到了就问:“我若是没记错,七个月前这件事就已经排上日程了,当时说的是天寒地冻,考虑到老人不宜动身远行,所以要等开春天气暖和些了再行安排,怎么如今还在筹备商议?”

官吏正要说话,宋沅就压压手示意他坐下说,他拱了拱手坐下,开口道:“大人没记错,先前的确是这样打算的,为了保证事情进展顺利,所以年前就已经督促各级官吏走访,借着送粮食的机会将衙门的计划告知了那些老人。

当时说的也很清楚,便是将他们统一迁居到一处安置,衣食住行都由衙门安排人照顾,生老病死也由衙门负责,算是衙门为他们养老送终,当时好些老人都是同意了的,也说好了等天气暖和就帮他们迁居。

可谁知回暖之后大部分就变卦了,一会儿说衙门是嫌他们碍事,要把他们聚在一起看押起来任他们自生自灭,一会儿说衙门在贪图他们的田地房屋断他们的后路,一会儿又说衙门若是真心就该直接给钱给粮,闹得实在厉害。”

官吏说的直叹气,宋沅到是比较从容,这种情况她并不意外,当初提出这件事的时候,他们就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而且,洪明帝登基之后朝令夕改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别说百姓不信朝廷不信衙门,她这个当官的都不信了,谁知道衙门这么好心是不是贪图点什么?

“意料之中的事。”宋沅没有多说什么,那些什么道理讲的不够,底下官吏不尽心的废话她都懒得讲了,这种话说出来就是推卸责任,换做是谁去都是这样的结果,其根本原因就是百姓不信衙门。

她没有责怪,官吏悬着的心也稍稍放松了一些:“大人,还有一重原因便是,这些老人没有儿女,所能依靠的便是乡邻亲眷,将他们迁居别处,身边没了熟悉的人,他们心中不安,而且,纵使往后没有香火,多数人也希望魂归故里。”

“我记得先前衙门有试过除去固定的粮食数额外,会多给些粮食,交代这些老人的乡邻亲眷从旁照应,但结果并不好,这个原因当时并没有说清楚,可知为何?”

提起这个官吏就叹气:“粮食是衙门给这些老人过日子的,虽说不多,但每年也有个百十来斤,可是一个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哪里受得住衙门给的粮食?若是衙门不交代旁人照顾还好,那些人害怕追责不敢乱来,可是一交代,往往是拖家带口的去吃。

老人一顿一碗黍子就能吃饱,多了七八张嘴,一顿饭一斗粮食就没了,又不是自家的粮食,谁会计划俭省着?一个个敞开了肚皮吃,恨不得吃一顿顶三天,这些老人是拦也拦不住,赶又不赶走,遇上心狠些的还会挨一顿毒打。

这些人吃饱肚子回家了,老人什么都剩不下,大冬天的好些地方大雪封路行走困难,纵使要喊冤抱屈也没有门路,什么乡邻亲眷,这种时候比野兽都要可怕,偶尔遇上心软的,还能送一碗野菜糊糊填填肚子,遇不上可不就是饿死了。”

“人性之恶,当真可怕。”宋沅很是唏嘘:“如此我也能理解为何这些人不愿意相信衙门了,连相熟的乡邻亲眷都能如此狠毒,谁还敢相信旁人?既然你们知道这些内情,事后可追责了?”

官吏摇摇头:“这些情况还是那些侥幸活下来的老人骂人时才说出来的,那些饿死的老人,只怕情况更惨,下官们知道后立刻告知了县尉去查,可惜每次都是衙役一来他们就矢口否认,完全不承认自己说过这些,不仅如此,还替那些人辩驳,所以只能训斥警告几句便草草结束。”

“他们也是怕你们真的动手抓人了会得罪乡邻亲眷,你们一走,他们就更没有容身之地了。”宋沅轻敲着桌面不住思量:“越是这样,那些人越发没有顾忌了,想来那些老人的日子一点也不好过,这样,我替你们想了个法子,先将那些老人接去安置他们的地方住几日,若是还有想回去的,就送他们回去,不强求,至于他们在乎的农田屋舍,衙门可以代为转卖,所得银钱由他们自己保管,先这样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成。”

官吏一琢磨,暂时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也就应声先去安排。

宋沅歇了一会儿,就开始处理桌上堆着的公文,公文里夹着一封信,是京兆送来的,告知她婚期定在了腊月。

腊月,那便是还有半年时间。

宋沅恍惚了一阵,就把信放在了一旁。

她整日忙着处理民政,已经很久没和宋涪打过照面了,这日宋涪却突然登门。

他穿着一身银灰色的劲装常服,手里握着马鞭,没让人通禀直接进了宋沅处置公文的明堂,站在门口四下瞧了瞧,见宋沅在堆成山的公文后面埋头苦干,一言不发的走到她跟前。

影子遮住光亮,宋沅才把头抬起来,瞧见是他不免诧异:“五哥怎么来了?”

“今日得空,就来转转。”宋涪扫了一眼堆成山的公文,示意随行的人把小竹篮放下:“你嫂嫂做的几样零嘴,让我给你捎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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