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箭拨弩张，除了胆大的壮汉爬上长安东城门边啃干粮等着看热闹，其余百姓皆足不出户，战争像一头凶恶猛兽，只需隔空长嘨，便能让人闻之胆寒，也有不少人带着一纸香火，踏入东南方向的玄真道观，为家人求平安。
等到入夜，人烟尽散之时，同修将厚重的功德箱倒翻过来，零零星星的钱串子混杂在一起，她们需要在天亮之前整理妥当，统计出详尽的数据连同这些钱串本身送至总坛，这些钱用于接济贫穷且愿意加入组织的新人。
马超不愿带张琪瑛上战场，一是为了吸取韩茜的教训，二是对她暗地里的排训行为有所不满，于是便没日没夜呆在玄真观，和同修们吃斋念经，自觉没有荒废时光。
“道长，天师密信！”几个女道士忙着清理倒在地上的铜钱，从外面又跑进来一个，她直奔张琪瑛，向对方手心塞过一张黄纸条。
透过明亮的烛光，看完上面的字迹之后，她将一角举向灯火，烧掉这条前方消息。
“呵呵！”韩遂和马超的最终决定让她彼为开心，忘不了韩茜临走时那番轻蔑言语，既然软的不吃，不如达到目的之后让其从此消失，只要能攻入关中，五斗米教便能顺利扩张至关内甚至侵入中原，韩茜这颗棋子基本作废，韩遂及他的军队只能变成任人驱使的奴隶。
她内心对西凉兵是充满厌恶的，第一次进入长安城，便见他们烧杀劫掠无恶不作，连几个黄毛小孩都不肯放过，想想便五指发怵，这帮野蛮的家伙，怎么可能会良心发现，他们嗜血的本性仿佛就是天生的。
让他们和曹操的军队拼个你死我活，圣教趁机在面临战争灾难的众生相中扎根发芽，如淤泥中豁然盛开的白莲花，让那些慌乱不知所归的人们奋勇加入，形成一股新的强大势力，这便是民心所向，任何力量都无法阻挡。
“夫君，我一定会让你成为天下头号大英雄，这是韩茜给不了你的！”琪瑛回头望着那一地在烛光中泛着白光的铜钱，微微痴笑起来，按这般趋势发展下去，那一天不会来得太晚。
“咚咚咚！”众人正在各自干活，却听见闭合的观门外想起鼓木头的声音。
“有人在鼓门？”
“安静，我去开！”张琪瑛止住她们的窃窃私语，那几个女道士匆忙中从案底掏出一块烛台布，呼啦将地上的东西盖住，这个时候一般不会有人来，有人来，来者定然不是善类。
“谁？”她轻步小跑到门栓一侧，对着门缝问道。
“咚咚咚！”没有人应声，但鼓门声依旧在，就像在鼓打自己的胳膊一样近。
“嘎——”张琪瑛速度抽开门栓子，两扇门页被猛地拉开，一群陌生的脸排立在门框外。
外面的人被突然举动吓得表情各异，不过他们的胆儿也不是一般大，毕竟支撑这些可怜魂儿的是饱受苦难之瘦弱身躯，弱小到任人欺辱，强大到不惧死亡。
“你们！？”张琪瑛望着这几张饥饿的脸庞，回忆起第一次在长安大街上撞见马超的情景，他们比当时更加削瘦，额骨像是要破皮而出一般。
“姑姑，您就是传闻中的玄真道长么，我们要加入五半米教，看，米都带来了！”年龄最长的男孩凑近张琪瑛，他们指着众人屁股底下三个黄褐色的米袋子，也不知道这五个娃儿是怎么将它搬上台阶的，足足三百斤的粮食。
虽然圣教招收门徒并没有年龄限制，只是这帮小孩的举动让她感到大为诧异。
“你们为什么要入教，还有，这米又是从哪里偷来的？”张琪瑛脸上充满严肃，虽然身为盟主夫人，可以主持一些公道，但也不能为所欲为替偷盗者站岗撑腰。
“姑姑，我们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儿，双亲都让乱兵杀害了，这些米是用当街乞讨到的钱从米商那换来的，我们不偷不抢，诚心归依圣教，还望你能收下我们！”大孩子长到七八岁左右，非常明事理，嘴里言词一套套的，其它四人纷纷点头表示可以作证。
“收下我们吧，收下吧！”见张琪瑛还有些犹豫，他们干脆齐刷刷跪在门口，一个劲儿磕头。
“道长，他们也挺可怜的，米都凑齐了，按门归，是可以收纳为弟子的，不如...”身后的同修们听了大半天，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纷纷上来说情。
“好吧，既然你们无父无母，就当是自己替自己做主，全部送到总坛去，加入新教徒的训练吧！”这年龄一小，有很多重要的教务是做不了的，不过也有特例，分摊给德高望重的宗师做陪童也是可以的，想到这里，张琪瑛勉强点点头，谁叫他们和自己两番相遇，也算是有缘在先。
“你去拿些吃食给他们，带着到后堂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天亮再送回总坛吧！”于是朝身后办事的同修吩咐一番，等他们陆续绕过帘门，便合上殿门，继续干起活来。
内堂有张修长的木桌，通常作议室之用，几碗热粥分布上面，中间陶瓷制的食盂中堆放着十来个蒸热的馒头，等那些小家伙换好衣服出来，张琪瑛便让他们分列跪坐于垫上。
“趁热吃吧，你们定然是饿坏了！”干净的脸上洋溢着童真无邪，虽然做过乞儿，见着食物却能克制住饥饿，看来都不简单，她拿起一个馒头，放到最小的那个碗里。
“谢谢姑姑！”有人开动，其余人跟着狼吞虎咽，穿上干净衣服，每顿有吃食，也许真是这些人归依圣教时最为美好的愿景，在乱世之中，这么简单的愿望却让多少人流离失所丢掉性命。
这是一群可怜又幸运的孩子，她决定将他们养大，赐予其最洁净的灵魂。
夜晚虽长，但黎明总是会出现，世间轮回此消彼长的规律不会改变，孩子们历经苦难，终于可以拥挤在暧暧的被窝里好好睡上一觉。
“大哥哥，我们以后便会天天过上像这样的好日子么？”垫着枕头的小脑袋侧过头来，望着年纪比自己大的难兄。
“会的，五斗米是世间最为仁慈的组织，整个汉中都是他们的根据地，那里每年能生产吃不完的粮食，我们不用再回街上讨饭了，可以过上富人的生活！”男孩的目光透过纸糊窗格望着外面隐隐现出的光亮，希望就在那些光里，如同星月般浩瀚无边，最终将笼罩每一个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