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鲸贝已经好多年没在学校食堂吃过饭了,想到就迫不及待赶了过来。
绕着偌长的摊档垂涎了一圈,最后,他美美驻足在一个窗口前,轻轻探着头。
“我想来份水煮肉片、菠萝咕咾肉、油爆虾、麻婆豆腐、再来个青菜,四两米饭,鸡蛋紫菜汤也给我来一碗。”
洛鲸贝一口气说完,吞了吞口水。
都是他爱吃的,离开学校太久,实在是想念这一口。
忽然想起刚刚路过的面食窗口,心里盘算是否还要再去搞一碗油泼面。
窗口另一侧的掌勺阿姨,眼光毒辣。
她俯下身,冲着洛鲸贝高声问道:“同学,你有卡吗?”
眼前男人的穿着打扮、气质风度,她怎么看都不像是学生,似乎也不太像是老师。
质疑时,阿姨另一只空闲的手并没有闲着,一边在刷卡器上按下金额,一边接着提醒,“先刷卡。”
洛鲸贝顺手从兜里摸出医院的工牌饭卡二合一。
忽然,就傻了眼。
这?能买学校食堂的饭?
真是糊涂到极致就他娘的是傻!
心中感慨着青春不再,他只好腆着脸编瞎话掩饰尴尬,“阿姨,我忘带了,我去——取啊!回宿舍去取。”
阿姨一脸早已看穿你的得意神情,随手把刷卡器上的金额按掉。
菜香一阵阵扑鼻而来。
洛鲸贝思忖,人真的能被猪油蒙了心!
一步三挪走出食堂,肚子里的馋虫集体疯狂开趴体。
他徘徊在斜阳下左顾右盼了一阵,最终决定去校园西边的“手术刀餐厅”。
那里的菜更加好吃,而且既可以刷饭卡,也可以用现金。
拔腿就要走。
身后传来动静,有人叫他。
“洛医生”,是个清脆甜美的声音。
洛鲸贝扭头,唤他的人是个女孩,就站在不远处。
他一眼便看清了她的脸。
洛鲸贝的视线刹那间变得僵直,怦然的心跳在电光火石间疯狂加速。
眼前梧桐树的阴影下,岳栖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裙站在那里。
女孩的嘴角微微上扬出好看的弧度,那是一张如同孩子般纯真的笑脸。
她在大地、余晖的映衬下,清丽、淡雅,宛若一朵不会与百花争妍斗艳的白玫瑰。
洛鲸贝涩滞一瞬,大脑短路,“岳栖?你怎么在这儿?”
话一出口,洛鲸贝隐约有点恼火。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她就在这里上学,出现在这儿有什么奇怪?
岳栖一双清澈的水眸望着他,“我来吃饭啊。”
她的笑容清甜,仿佛已经忘记夜店那晚两人相处时的不悦。
洛鲸贝极不自然地耸耸肩膀,“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
岳栖轻轻点着头,浮动如花瓣坠地。
她略一沉吟,“洛医生怎么回学校了?”
“我过来办事。”
“那你现在是要吃饭吗?”
洛鲸贝低声回着嗯,额心不自然地蹙了一瞬。
此刻没有镜子,他不知道自己的脸已经黑成了什么模样。
她对着他还能这么和颜悦色?
她是脾气好还是记性差?
那一晚,他是故意嘲弄她,很无礼的。
她竟然全然不计较?
洛鲸贝心中纳闷不已,却也不愿多加思虑,正要草草打个招呼离开,岳栖却指了指饭堂的方向。
“那你怎么不进去?”
这姑娘,真能寒暄。
“哦,我要去‘手术刀餐厅’。”他语气急促,“我赶时间,就先... ...”
软风拂过耳畔。
岳栖忽然就向着他踏出了一小步,笑意吟吟。
洛鲸贝一愕。
刹那间,话头被打断。
“我正好也想吃那里的菜了,洛医生,不如让我请你吃顿饭吧。”岳栖真挚地邀请,“你帮了我好几次,我也没有机会感谢你。”
她诚心诚意的表情实在太自然了。
完全看不出任何破绽,更触不到任何深意。
洛鲸贝彻底懵了。
她要请他吃饭?
她不记恨他,还要感谢他?
她到底是脸皮厚还是好心机?
洛鲸贝忽然想承认一个事实,在岳栖面前,自己段位太低了。
他似乎,真的搞不定她!
“不用,真的不用。”洛鲸贝生硬地拒绝,转身想走。
岳栖却跟了上来,不依不饶,“反正都要去那里吃饭,你要是不想和我一起吃,那我们就一起走过去,各吃各的。”
她说完,微微扬头,期待的眼神,等候洛医生的回应。
岳栖怎么会不晓得,做这样粘人的狗皮膏药简直太丢脸。
但是,她决定豁出去了。
自从知道江晨夜罹患梅毒的事,她就大概猜到洛医生对她态度转变的缘由。
洛医生自然不会去查明真相,他可能压根都不会关心真相,他只是排斥和尽可能地避开她而已。
本能使然,她理解的。
可是,她和洛医生以后可是要做好一阵子的同事。
他嫌,难免戴有色眼镜看她。
那样,她想想就受不了,她觉得很冤。
眼下,一个大好的解释机会,难得从天而降,岳栖不得不硬着头皮努力抓住。
她将姿态放得很低,等着洛医生给个机会。
可是,臭石头洛鲸贝生性顽固,完完全全不买账。
“那我不去吃了,你自己去吧。”
话音还未落,他已经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迈出了步子。
此刻,被冤枉的岳栖更加确定,洛医生就是对她有偏见。
她很委屈,很想消除这个误会。
见着洛鲸贝转身离开,她下意识加速绕到洛鲸贝面前,做出了阻挡的动作。
洛鲸贝敛步,一脸诧然。
岳栖眼巴巴望着他,脸很白,瑟瑟抖动的长睫毛覆满了难堪。
“洛医生,一起去吧,好吗?”她说着,眼眶竟不自觉镶上了半圈淡红的底边。
突然间,她就是觉得好难过。
这些日子拼命压抑住的所有情绪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
她委实很难平静承受。
洛鲸贝毫不设防,心头一沉,乌黑的瞳孔聚焦在她清澈的眼眸中央。
他的心中忽然很不是滋味。
他看了她一会儿,竟忍不住有些心疼,情不自禁答应下来。
“走吧。”
洛鲸贝的这句话听起来是柔和的。
余光里,他看到岳栖缓慢松下肩膀,姿态间似乎流露出片刻的释怀。
他们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无言缓行了一阵子,岳栖才渐渐神色如常。
如愿以偿坐在“手术刀餐厅”里。
洛鲸贝环视了一圈,许久未来,这里还是老样子。
老式手术室的怀旧色调,像是给明亮的空间蒙上了一层阴影,每条餐桌上方都点缀着一盏无影灯。
柜台后方的墙面镶嵌着巨大的招牌,上面刻着三个血红的楷体字“手术刀”。
油腻腻的,也不怕影响客人的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