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里有两间医生值班室，他将朝天带去了小的那间。
值班室面积迷你，除了两张双层的值班床、储物柜、两把椅子，再无其他。
朝天一屁股歪在床上，懒洋洋睨着洛鲸贝，发牢骚，“这也没啥舒服的。”
“至少蹲坑自由。”
洛鲸贝踢开朝天挡路的蹄子，指指房间尾部的小门，门后是个卫生间，设施齐全，既能如厕，还能洗澡。
“你就知足吧，在这儿好好休息，我先找个护士给你准备雾化的东西。”
话音刚落，朝天蓦地来了精神。
瞧见病中的男人，一双深眼霎时抖擞出叵测的匪气，洛鲸贝不由得从鼻子里嗤出冷笑。
不大会儿，洛鲸贝带着小护士花帽进来值班室。
花帽相貌清秀，眉眼间透着乖巧，一笑，脸上有两个小酒窝。
她身穿浅绿色护士服，头戴白色护士帽，捧着个银色的托盘，清爽的耀眼。
是洛医生请她过来帮忙的，花帽自然对朝天十分热情。
她的笑容纯真可爱，说起话来温温柔柔，而手上的专业动作却熟练利落。
眼看着护士花帽操作妥当、宣教结束，准备离开。
洛鲸贝抬起胳膊，用力拍打目光呆滞的没正形兄弟，脸上显出尴尬之色，道了声谢，招呼护士小姐赶紧去忙。
小护士离开前，眼睛笑成两弯月牙。
门刚掩住，扇起的风还未吹过来。
朝天回过神，转眼之间，急不可耐，“鲸贝——”他抓紧张开叼住雾化器的嘴巴。
洛鲸贝嫌弃地拍开他探过来的厚爪，威胁他不许说话，好好衔住喷头，闭紧口唇。
他敢打赌朝天这厮说出来的不是混话，就是废话。
总之，一定不值得听。
“没功夫听你瞎扯，我去食堂，顺便给你打个盒饭，你雾化完打电话给我，带你去休息室吃。”
朝天被洛鲸贝冷漠按下，垂着眼，乖乖倚在床架上吞云吐雾，赌气不搭理同伴。
洛鲸贝在食堂吃饭时，收到小林的信息，需要他抽空去病案室补签字。
他委托科里一个也在食堂买饭的护士将朝天的盒饭带上去，然后直接去了病案室。
等他忙完返回时，值班室的雾化之人早已遁去无形，换了本科室的医生在床上午休。
洛鲸贝转去休息室，室内空荡荡的，他看到给朝天买的盒饭，还躺在桌子上，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洛鲸贝拨出电话，朝天哑着嗓子接起。
洛鲸贝：“你什么时候走的？”
朝天：“做完就走了，那些雾化的东西就放在值班室，你看见没？”
洛鲸贝瓮声瓮气地嗯着，不悦道：“我不说给你买饭了吗？你没吃就走了？”
“休息室太多人了，我不好意思进去。”
朝天做完治疗，沿着外人不常见的医护生活区左顾右盼，想着或许能偶遇鲸贝，或者——
溜达到门口挂着休息室牌匾的屋前，探头瞧，里面乌泱泱的全是人，围在圆桌上吃着喝着，还七嘴八舌的，甚是热闹。
就要抬脚往里迈，突然想到些什么，他又退了出去，一溜烟儿跑进洗手间，盯着镜子里失了往日风采的憔悴面孔。
朝天当即作出决定。
遁。
“我靠，你还玩上腼腆了。”洛鲸贝恨不能从电话里啐过去。
朝天敷衍着：“哎——行了行了，不跟你说了，我明天还要去呢。”
医生开了连续三天雾化，洛鲸贝心里喊着烦死了，这几日岂非天天都要看到他。
挂了电话，洛鲸贝进去休息室，坐在大型椭圆桌旁，默默打开了原本用来饲养朝天的饭盒。
注视了一会儿饭盒里的食物，他突然就开始狼吞虎咽。
转眼间。
一盒饭菜，丁点儿渣都不剩。
看来年纪虽然上去了，身体还是倍儿结实，午饭在食堂已经塞得很饱了，但再来一盒，照样吃得下。
只不过，吃了这么多，他竟然没尝出一点味道来。
自岳栖从诊室清冷地转身离开，洛鲸贝的整颗心就持续悬吊在酸涩的喉间。
她听了他的话，愿意再想想。
但她终究会做出怎样的决定，他实在是没有把握。
从走进病房区域的那一刻起，洛鲸贝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观察避开岳栖。
除非她肯留下，否则，这场煎熬，洛鲸贝怀疑自己看不到结束的日子。
*
朝天做完三天雾化，洛鲸贝也结束了短期的连续门诊。
休息个周日，周一他就要回病房，管病人、做手术了。
全休一天而已，洛鲸贝也没有做任何安排。
起床后，在家跑了两个小时跑步机，然后就是吃外卖、打游戏，循环了几个回合，夜幕就降临了。
洗了澡，换了干净舒适的睡衣，洛鲸贝半倚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闭目养神。
越懒惰就越疲怠。
不一会儿，他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已漆黑，明净的落地窗洒进来星星点点的夜光。
洛鲸贝伸展手臂拍亮台灯。
在温柔暖光的笼罩下，身体里所有坚硬的骨骼仿佛都被抽空，只剩下皮肉和脂肪，松软犯懒。
明天就要回病房了，这几日洛鲸贝都没有再见到岳栖。
不知道她是接受了他的建议，还是——等到他回病房再当面拒绝。
洛鲸贝像是有机会获得特赦的囚犯一般，焦虑、混乱地等待着最终的判决。
这些天，他日日逼迫着、强抑着，不要再去想。
然而，锅架在火上，迟早要沸腾，眼下大约是到了节骨眼，哗啦啦从锅里一股脑儿地溢出来，滋味极其得不好受。
洛鲸贝像被施下定身咒般，打横在沙发里又窝了好一阵子。
还是忍不住去想明天的事。
烦躁、煎熬，都是因为不知所终的等待。
洛鲸贝翻出手机看时间。
九点多了，手机已经自动调节为夜间模式。
忽然间。
他就死活也不想等过这个夜晚了。
洛鲸贝任凭手指有意无意地打开微信，忽略掉几百条群聊信息，点进了右上角的“添加朋友”。
他在搜索栏里输入了一串手机号码。
没打过几次的号码，洛鲸贝却默默记得很牢。
点下搜索，出现了添加人的个人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