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栖没有即时反驳，而她给出的反应，似乎又不代表她就答应要留下来。
时刻注意端量着岳栖的神情变化，男人的口吻由恣意过渡到整肃。
“我说过会认真带教你的话，一定作数。”
洛鲸贝继续审慎铺路，将她向有他的路上招引。
聆着身侧话音落下，岳栖低下头，没有再作声。
一双莹润的眼眸在夜色中扑闪，她反复忖度着洛鲸贝许下的承诺。
原本强掩之下隐忍住的心绪由无波无澜，逐渐又有了水纹涟漪，紧接着腾起浪花，再卷涌着一圈一圈向外扩散开来。
洛鲸贝渐渐绷紧了身体，手掌心也变得汗水涔涔。
他缓缓吐气，脆弱的心脏仿佛掉进了盛醋的海碗，浸了满满的酸。
又走出去好几米远。
岳栖才再度徐徐对上他的视线。
目光优柔。
女孩温温吞吞地，对着男人轻轻眨了两下眼。
最后，她轻言细语地对他说：“我也会认真向你学习，然后好好工作的。”
洛鲸贝的整颗心忽就从醋碗里被拎出来，裹上了厚厚的花椒，热辣辣麻酥酥的。
“好。”他讲话的节奏变得轻松明快，“很英明的决定。”
岳栖瞥见他的两侧嘴角一齐向上弯出了相当明显的弧度。
洛鲸贝发自内心的笑，带着一股显而易见天真的孩子气，和他的气质身份都不是很相称。
岳栖间断看了几眼，细品着他的笑容，也跟着松弛了许多。
走在校园的桂花道上，典雅的路灯打下来暖黄色的光，在地面上拉出了两条秀气的影子。
洛鲸贝一直偏头盯着岳栖，后者感受到他的目光，忍了一会儿，没忍住，转头回看他。
洛鲸贝讪讪一瞬，顺势嗔怪，“让你给我介绍书，那么敷衍。”
岳栖顿了顿，没有接他的话。
回想起他在电话里说的那句，她转而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爱看书？”
洛鲸贝倒是不掩饰，“听田桃桃说的。”
他听桃桃说的？他俩说这个干什么？
然后，洛鲸贝还就记在心上了？
岳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打起了变奏的小谱。
见岳栖又收了声，洛鲸贝挑了下眉，继续引着她往下聊，“《三国演义》是很好看，我小时候还挺喜欢，翻来覆去地看。”
岳栖听洛鲸贝说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丝丝灵动。
而后，她不再拘着，开始颇为耐心地给他剖析她的推荐缘由。
“我也是真的觉得很好，才说出来的，不是故意敷衍你。”
岳栖余光瞥见洛鲸贝在点头，才又继续细细解释，“其实，我小的时候根本看不进去，四大名着里唯一不爱看的就是它，可现在长大了再读，反倒看得津津有味、欲罢不能。”
洛鲸贝扬了扬眉，暗暗思忖，那说明以前幼稚、无知，而现在，理解力、鉴赏力提升了呗。
他禁不住因着自己的想法哂笑了两声。
岳栖睨他一眼，依旧神色不动，“可是你，怎么以前爱看，现在反倒不喜欢了呢？”
“我没有不喜欢——”洛鲸贝的大脑突然短路，“好吧，再喜欢也有腻的时候吧。”
嘴巴刚收拢，他猛地发现，这句话不经琢磨，败人品。
“啊——”岳栖拖了下尾音，似乎蕴含说不清的深意。
洛鲸贝捶捶脑袋，解释不清了还。
在岳栖面前，他越是格外留心，就越是口不对心。
“我——”他想说清楚，他不是那个意思，可是一转念，又觉得那样讲会不会像是欲盖弥彰，万一岳栖根本就没有往歪里想呢。
他收住话头，视线在夜色里尴尬地来回打转。
好在研究生公寓就在眼前了，他停下来转头示意，岳栖淡然一笑，和他礼貌告别。
洛鲸贝深邃的乌眸落在女孩脸上，一手插兜，一手在身侧松散摆动着示意，“上去吧。”
他的脸上带着笑意，眼睛弯弯的，像是夜幕中皎洁的上弦月。
岳栖最后看了一眼。
视野中，仿佛是个有些熟悉的场景。
不久前，那个糟心的夜晚。
洛鲸贝也是这样，站在公寓楼前，对着她说“上去吧。”
那时的她，因着他，难过羞耻到泪崩。
岳栖使劲晃晃脑袋，强迫自己不要再继续回忆。
每个人都需要拥有自愈的能力。
当前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
回溯、矫情、设想，都毫无意义。
她只需要记得，从这一刻往后，要做什么，要如何做，就是了。
这样想着，洛鲸贝的样子在岳栖的脑海里逐渐变得模糊，随之便很快地消散了去。
进入宿舍时，田桃桃正抱着膝盖，窝在椅子上刷手机。
见岳栖神色如常地回来，她有些索然无趣，但还是按着惯性，随口打探了一番。
果然没什么特别的事，岳栖说洛鲸贝让她帮忙整理一些实验数据而已。
田桃桃不信，“那还用特地跑来和你说？”
“哪有特地！”岳栖扯谎解释，“他从咱们学校的实验室出来，顺便的。”
为了加强可信度，她又补充，“他发过ScI，有经验，我之前和他说过，想多了解这方面的事情，他才联系我的。”
“哦。”田桃桃也想发ScI，想到要秃头，“我也想发。你和洛医生说，下次有什么需要，也可以联系我打下手。”
能学到些东西是一方面，主要是，帮洛大帅哥做事，她也乐得献上殷勤。
田桃桃有自知之明。
洛鲸贝她是不敢想，那——万一，他还有不错的兄弟、朋友呢！
岳栖哪里知道田桃桃打得那些小九九，只以为她也为发论文伤透脑筋，莞尔颔首，应了个“好”。
田桃桃踱进洗手间洗漱，门没关，不一会儿，她突然就在里面含着牙膏沫问起来，“对了，你不是要提前结束泌尿外科的轮转吗？”
她说得含糊不清，但岳栖还是听懂了。
“算了，不折腾了。”
她话音刚落，田桃桃一个箭步由洗手间蹿了出来。
她嘴边还挂着白色泡沫，但嘴巴里面的应该已经吐掉了，因为吐字清晰了许多。
“咋？不舍得折腾了？”
“不是。”岳栖垂下目光，心虚，不敢看室友，“我是懒的折腾。”
田桃桃狐疑地转着眼仁，凑到近处，“说！你们俩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呼吸间，八卦精嘴边的白色小泡子飞得哪哪都是，“我都嗅到了，不要不承认。”